“我……你……”安若希语,她自知失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不坏,你良善心软,我却不一定了。我敢逃家敢对抗安之甫和钱裴,我也会对付你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若希勉强挤出这一句。 安若晨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在我面前装好人,你是傻子吗?你忘了我们是同一个爹爹生的吗?你忘了在家里发生过多少龌龊的事吗?你忘了我从小到大看过多少丑恶的嘴脸吗?安家没好人,好人都死了。” 安若希目瞪口呆。 安若晨看着妹妹,眼神冷酷。“爹爹时常骂我娘是人,生不出儿子,成天哭丧着脸,只会拖累他。可我娘做错了什么?她跟外祖父错信了他,爹爹借着外祖父是德昌县衙门师爷的关系攀上了县令,摆了当地商贾一道,抢了生意。他为了这个,向我娘献殷勤,在我外祖父面前装老实人。娶了我娘回来,做成了德昌县的买卖。我外祖父染病过世,德昌县那头买卖再榨不出更多油水,他立时换了嘴脸,又娶了你娘。然后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你自己说,哪房姨娘是省油的灯,能在安家过下去的,善良?是在说笑话?” 安若希僵在那处,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让我帮你,我问你要好处你很吃惊吗?愤怒吗?我也曾经很吃惊很愤怒,那又如何?你记不记得爹爹骂过我多少次人?他骂我是个心肠狠毒的小人。”安若晨盯着安若希,“如今让我来亲口告诉你,我的亲妹妹,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做他嘴里那样狠毒并且多疑的‘人’。” 安若希瞪着姐姐,瞪着瞪着,泪水了下来。她开始痛哭:“我们做女儿的,在他眼里,都是换利的筹码。我不想嫁给钱裴,姐,我真的不想,我很害怕。我娘骗我,她骗我,她一心向着爹爹,我在她心里,也只是换利的筹码。我很害怕。” 安若晨盯着她看,慢慢坐回位置,默不作声,任她哭着。 安若希一边抹泪一边道:“我知道,我来了定是会被你疑心,可我真的不知还能找谁求助。你有本事,你逃出来了,还在这紫云楼里过得好好的。你定有办法能帮我的,你帮帮我吧。求你了,姐。” “你想我帮你什么呢?”安若晨过了好半晌终于问。 “我……”安若希泣着,“我想嫁个好人家,嫁到外郡去。家里出了这些事,中兰城,不,整个平南郡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安之甫的女儿。” 安若晨没说话,没说其实很早之前,就不会有正经好人家愿意跟安家结这姻亲的。 “而且我想过了,爹爹挑亲家,只琢磨着有多少好处,就算我这回躲过钱老爷,下回还会有别的老爷。况且你还在城里,钱老爷对你不死心,爹娘便会着我继续与你纠|,为了这个,钱老爷也不会放过我的。在这中兰城,我看不到未来子的希望。大姐,你有将军撑,如今在城里能说上话,你帮我谈一门外郡的好亲事,帮我求求将军,有将军着,爹爹不敢不同意的。我嫁得远远的,从此离开这鬼地方,离开这些是非恩怨,你也不必担心我谋害于你了,是不是?” 安若晨没说话,既没答应也未拒绝。 安若希咬咬,觉得事情有希望,忙又道:“你帮了我,我自然会回报于你的。爹娘那边的消息,钱老爷那边的打算,我会替你打听着。他们让我来与你见面联络,好惑于你,这也正好给了我明正言顺的报信机会。我可是会比陆大娘管用多了。”她顿了顿,道:“对了,我方才说没说,钱老爷让爹爹写了份状纸,说后寻了机会要告京状的。告的太守大人和龙将军。你给将军示个警,莫要留了后患。还有,四姨娘有些疯疯颠颠的,总骂你,说你害死了四妹,她要找你偿命,虽是疯言,但你也要警惕,出入当点心,若见着了她,避着点总是好的。” 她一口气说完,怀希翼地看着安若晨。 安若晨问:“还有呢?” 安若希忙道:“后还有些什么,我打听到了,定再来告诉姐姐。” 安若晨道:“爹爹的玉石买卖可有何不干净的?” “什么?” “太守大人下令封闭关贸之时,爹爹的货还没有拿到。还有外郡客商来家里闹过,记得吗?” 安若希记得,后来货拿到了,四妹的亲事定下了。“是钱老爷帮的忙。” “这我知道。但必是有些不干净的勾当。我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安若希紧张起来:“买卖上的事,爹爹又不会与我说。” “但会与荣贵说。玉石铺子不是荣贵也在帮忙?你帮我打听到了,我便帮你寻外郡的好亲事。” 安若希咬咬牙:“你想报复爹爹,毁了安家?” 安若晨笑道:“哦,对,我忘了你良善心软来着。既是你做不了这事,那便算了。你回去回话吧,便说东西送到了,心意我领了,然后我将你轰了出去,后不会再相见。” 安若晨说着站了起来,一副准备送客的模样。安若希慌得也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安若晨的袖子道:“好,我答应你。我有了消息,便来告诉你。” 安若晨看了看妹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再抬眼看看妹妹的脸,道:“若是家里或是钱裴那边有了四妹的消息,无论生死,你也得速来报我。” “行。”安若希一口答应。 安若希出了紫云楼脑子里还有些,分不清自己这一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轿子行到半路时,随伺的大丫头梅香忽然道:“小姐,有人拦轿。” 安若希听得轿外有人道:“安二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梅香问:“你家老爷是谁?” “钱裴钱老爷。” 安若希心一沉。 钱裴的马车停在路边的巷子里,安若希独自上去了。 一上车,便看到钱裴的微笑。“二姑娘好啊。”他说。 “钱老爷好。”安若希努力镇定地打着招呼。 “二姑娘从哪里来?” 明知故问。 ☆、第40章 第40章 安若希也装成偶遇的模样道:“刚去紫云楼见了大姐,没想到这般巧遇到了钱老爷。” “是巧呀。”钱裴笑着,“安大姑娘可好。” “大姐好。如今做了紫云楼的管事,出入皆有丫头仆役伺候,不比在家里差呢。” “与大姑娘都聊了什么?” “就是叙叙闲话,别后情形。”安若希回答得小心,字字斟酌。 “大姑娘与二姑娘看来情很是和睦。” 安若希想了一想才回:“让钱老爷看笑话了。大姐趁机嘲讽训斥我一番,只是依着爹娘的嘱咐,我赔了许多小心话,费了不少劲讨好,最后也算维系住了姐妹情谊。” 钱裴笑了笑:“那还真是委屈二姑娘了。” “不委屈,是我该做的。” 钱裴又道:“二姑娘能如此想便好。后姐妹常来常往,也是美事。” 安若希点点头,然后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叹口气道:“只是我那姐姐脾气大,要讨她心也是不容易。” 钱裴笑起来:“二姑娘若是有难处,直管与我说。我与大姑娘颇有缘分,差一点便结为夫了。大姑娘对我不喜,我却是惦记着她的。后怕是还得麻烦二姑娘多多美言,帮帮我的忙。” 安若希道:“这个自然可以的,钱老爷有何嘱咐便告诉我,我定当尽力而为。只是……”安若希顿了顿,小心看了钱裴一眼,“只是我听得传言说,爹爹生恐钱老爷对大姐逃婚之事怀恨在心,与钱老爷再结亲,以补偿对钱老爷的亏待。父母之命,我自是听从的,只是若我又与钱老爷有了婚事之约,怕在大姐那处便不好说话了。到时她见都不会见我,我想帮上钱老爷的忙,怕也有心无力。” 钱裴哈哈大笑。笑得安若希心惊胆颤。 钱裴笑完了,道:“安家的女儿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趣啊,我从前还真是没看出来。二姑娘冰雪聪明,真是教人喜。” 安若希紧张得咽了咽唾沫。 钱裴道:“二姑娘请放心,安老爷说的玩笑话,我未放在心上。二姑娘安心为我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二姑娘的。” 安若希微笑道:“钱老爷客气了。大姐从前不识趣,令安家蒙羞,钱老爷未记恨,当真是心怀宽广。” “那么今大姑娘可与二姑娘提到四姑娘的消息?” 安若希忙答:“大姐不知四妹下落,听起来,她还未放弃,还会找下去。若后有了消息,我定会告诉钱老爷。” “好。”钱裴意点头,又问:“听说安老爷将大姑娘院里的人全遣走了,那府中岂不是没了大姑娘在意的人了。今大姑娘可问起了谁?” 安若希想了想,答道:“给我们安府送菜货的那位陆大娘,是大姐的帮手。” 安若晨悄悄将《龙将军新传》放进龙大屋里的桌上。龙大不在,她特意挑了这个时机过来的。放下就走,莫名觉得脸有些热。 回到自己院里,处理了些杂事,将方管事代与她对的账对清楚,然后无事可忙。一闲下来就有些胡思想,越想越觉得赧然,生出要去把《龙将军新传》要回来的冲动。 当初写《龙将军列传》时,她只为在爹爹安之甫面前编造花痴模样,故而胡说瞎掰编得溜,完全没卡壳。而这次这本新传是认真费了心思,仔细回忆说书先生说过的龙将军事迹,还有从宗泽清、卢正、田庆等人处听来的将军胜战佳绩,遣词造句,且加进了自己的夸张赞美之词。既然拍了马就往狠里拍,将军自己要看的,让他看个够。 写完了颇是喜,似完成件大事。但如今想来,她是不是夸得太狠了?英明神勇不算,还睿智聪慧,风趣可。 安若晨想起最后这个词,差点将脑门撞桌上。怎么会失心疯写将军可呢,她当时写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说实话,那一则故事,将军路遇几个因战与家人失散的孩童,他严肃安,又唠叨关怀,暗地里想着花招让娃娃们不再害怕难过。遇到敌军,他领着部下护着孩子们杀出重围赶到安全的村落,最后帮他们找到家人。安若晨写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将军训斥她时的模样,脸板板却透着体贴,极严肃的表情里有着温暖。就像故意在冰冷的铠甲下面偷偷藏着柔|软的心。 多可的将军! 安若晨写得非常痛快,觉得自己写得好得不能再好。 结果现在书摆上了将军的桌子,她却觉得别扭起来。 不行,一会将军就回来了,他会看到那本书。 安若晨叹气。要拿回也来不及了,卫兵已然看到她拿了书册进了将军屋里,若将军知道她趁他不在又拿走,那就太丢人了。 安若晨捂住眼睛,这比写将军可更丢人。 安若晨决定出去走走,到姜家衣铺刺探刺探李秀儿吧,看看这回她是何反应?赵佳华会再次出现吗? 嗯,这种时候用这类严肃的正事安抚一下自己是最有效的。 姜氏衣铺客人非常多,安若晨等了一会才等到李秀儿注意她。 李秀儿过来招呼,说当时与安若晨定的是后取衣裳,如今衣裳还未制好,年底客人太多,实在忙不过来,还是得后才能取呢。 安若晨笑说只是顺路逛逛,未记错取衣裳的子。她问了问有无新进料子,扯了扯年关买卖等闲话。李秀儿一一应了。之后有别的客人需要招呼,李秀儿赶紧忙去。 安若晨借着看衣料子呆了好一会。她注意到李秀儿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在铺子堂厅后院来来回回。安若晨暗忖她是否又去给赵佳华通风报信。果然李秀儿过来问她忙不忙走,请她到雅间喝喝茶歇歇脚。 安若晨欣然答应。 雅间里有数位客人在喝茶等试衣,安若晨皆不认识。听得她们高谈阔论着各家的闲话,安若晨更印证了这里确是收集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她喝了好几杯茶等了许久仍不见赵佳华来,心里有些失望。只是李秀儿忙中偷闲总过来招呼点心茶饮,让她又想着再坐坐说不定会有收获。 结果没有。 安若晨终是决定离开。她不知李秀儿是故玄虚还是赵佳华吊她胃口,但她觉得她等的足够,今到这里便好,总不能太被动。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思索下一步该如何。 李秀儿确实与赵佳华是一伙的,她们之间有联络。 赵佳华更强势些,觉上李秀儿受她支使,就如同当初受徐媒婆支使一般。 不知赵佳华在解先生组织中是何位置,会不会她本比徐媒婆更高一级,所以解先生才放心让她来挑衅? 安若晨甚至更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赵佳华比解先生级别更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掩护。什么被徐媒婆控制,什么从外郡青|楼带回来…… 安若晨站住了。 她看到路边有个小小的女娃娃,约摸两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甚是可,手里不知攥着什么,孤伶伶的,一个人站着。 安若晨认得这娃娃。 刘茵——赵佳华的女儿。 此时刘茵小脸上显得有些慌张,似哭不敢哭,左右张望。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