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明确,证据确凿,物证一堆,又有范子石愿意出面作证,讲说那看到的事,纵使刘正浩情绪恢复,想要反口,也已经来不及。 每一年每一年,刘正浩都因心中狂念作祟,来栾泽或附近至少两次,寻找并猎杀花娘,持续时间长达十余年。 荒郊野外的葬岗,波澜平静的青陵河,不知埋了多少美人骨,浸了多少美人泪…… 而今,终于能有人愿意看一眼,终于能沉冤得雪。 这个案子,开始很早,旷持久,结束的却很快,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天时,也的确到了秋天。 不知何时,冷风一起,单薄夏衫已经穿不住,随处黄叶飘落,透着凄清。 刘家父子入牢待刑,门庭冷落,几可罗雀,家中奴仆几乎跑光,后宅一片惨淡愁云。出门的都不敢走正门,还要用袖子挡着脸,生怕别人扔烂菜叶子臭蛋。 “活该!养出这样的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 “说什么教化妇人,宣扬贞洁牌坊,整天敲锣打鼓吓唬人,去你娘的!老子妹妹终于能放心改嫁了!” “我还当是个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狗官!” “就是,活该!我听我隔壁邻居的小舅子的二姨子的小叔说了,那变态刘正浩被观察使大人过堂问话,整的跟个血葫芦似的拖了出来,别说像往一样风得瑟,他眼直嘴歪,连话都不会说了!简直痛快,大快人心!” “大家都冷静,冷静一点,犯错的是刘启年刘正浩父子,家人何其无辜?” “呸!无辜个,这么多事,难道她们都不知道!” “老王头,你也不用劝了,大家也就迁怒这一会儿,并不会真的冲进去揍人……说起来,这父子伏诛,对刘家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下人们不用再遭罪,女孩们也不用活得不像个人,两三岁就要上绣楼受苦……” “咦,那两父子不是还没行刑,这么快就有人烧纸了?” 有人眼尖,看到了隔壁街道暗巷里的人。 “别瞎说,那是米家孙氏,自请下堂的二房主母。” “哦……那个米家啊。” 说起米家,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家的热闹,不比刘家少。 “那米孝文,前些天敲锣打鼓,要把王氏的尸身送回娘家,现在怎么样了?” “呵,米家不是个东西,王家还是认女儿的,当场把棺材接下,紧接着开始治丧,并当着人宣布,和米家断亲,这门亲家不要了!” “嘶,不是我说,这王家好像不富吧?” “何止不富,上面也没有人……” “结果王家有骨气,米家却后悔了,见天去门口骂的人太多,儿子也一直在闹,米孝文烦的不行,想把王氏的棺回来,王家不干,你是没瞧见,那可真是好一场大戏……” “孙氏是给她嫂子王氏烧纸呢吧?米家一大家子,竟不如两个妇人有血。” “可不是?一个敢做敢为,敢为了自己女儿杀婆母,也敢认罪自戕,不找任何理由,另一个说走就走,任你怎样挽留都不回头,这样的烈女,别说咱们栾泽,本朝都少见。” “说起来,王氏和孙氏的女儿……就是问香和月桃吧?” 问香和月桃,本案中遇害的两个花娘。 普通百姓很少去花舫取乐,大多只闻花名,未见过其人,但随着案子破解,细节传出,两个姑娘的面貌,竟然生动活泼了起来,一点一点,在脑中描摹成像。 不被家族承认,深陷泥潭,心中失望,却并不自怨自艾,她们用自己的方法互相扶持,一路辛苦走过,从不染轻尘的小小花苞,盛放为最清美,最灿烂的花朵。 她们身在不洁之地,一颗心却从未染尘,不管世事如何,仍保持初心底线,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们守的很稳。 她们为了彼此,愿意付出生命。哪怕世人待她们轻慢不屑,她们也努力想留下线索,希望有人注意到,希望能让凶手伏法,避免更多的悲剧。 问香聪慧倔强,月桃柔韧不折。 明明身在炼狱,她们却好像没有过一丝茫,始终纯净通透,傲骨如初。 这种品质,大部分男儿都比不上! 两个姑娘已经不在,此刻却好像活在人们心里,栩栩如生。 轻风拂过,微暖。 送来了桂花甜香,丝丝缕缕,扑鼻盈袖。 “那块云彩……你们看!好像两个姑娘牵着手啊……” 花娘成了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热议的词,青陵河上花舫却止恩客们调侃此事。 但凡有客人口音轻浮说起,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花娘们都会摆臭脸,如果客人酒醉,花娘们还敢打两巴掌,老鸨竟然也不管。 妙音坊含香月桃没了,短时间内倚翠阁无双独大,肯定会开心,有人拿这件事说嘴讨好,却被无双暴揍了一顿,马没拍着,连腿都折了。 这个案子破得大快人心,但逝者不可能再回来,花娘们彼此竞争,恨得牙时也真的会拼命,什么招都使,但她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和祭奠。 这最后的脸面和尊严,是问香和月桃的,也是她们的。 …… 案子破了,宋采唐无事一身轻,仔细整理过验尸格目,确认无误并盖章后,就歇在了家里,基本没再去官府。 家里一切照常,关清继续抱着账本子,没没夜的忙;外祖母白氏一如既往偷糖吃,看似家常的话,实则都是人生哲理,充智慧;关婉仍然沉下厨,做各种好吃的,逮住谁喂谁。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