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立在原地,出神了片刻。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把推开了窗。 夜风挟裹着刺骨的寒意面吹了进来。 这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卡尔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可以,让她上来吧。” 最后他挂了电话,开始穿衣服。 ———— 门被敲响。卡尔走过去开了门。 玛德琳伯爵夫人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略微有点苍白。看到卡尔的时候,朝他出一丝歉然的笑意。 “非常抱歉,霍克利先生,这么晚了还冒昧来打扰你。”她说道。 “没关系。我还没睡。您请进吧,伯爵夫人。”卡尔点了点头,请她进来。 “既然您这么晚过来,想必是有要事。您可以直接说。” 坐下后,卡尔说道。 伯爵夫人道:“实不相瞒,我过来,是因为玛格丽特的事情。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略有耳闻,”卡尔往后靠了靠,“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伯爵夫人双手十指握放在膝上,顿了一下,最后抬起眼睛。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玛格丽特是我的女儿。我在年轻时有过一段婚姻。后来我离开了她父亲。但她是我的女儿。” 卡尔扬了扬眉,“这确实令人到有点意外。但伯爵夫人,我不知道您跟我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实不相瞒,玛格丽特出事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更不敢让弗罗拉知道。她还数着子在等她妈妈回来。原本我也不会来麻烦您的。但是报纸说,因为当地政府的拖延,他们前几天已经处死了两个士兵和一个英国记者。这简直太可怕了!就在今天下午,我又从哈登伯格那里得知,华盛顿并不准备接受游击军的要挟而向尔维亚政府施释放那个头目。他们只承诺让当地政府去救人质。一想到玛格丽特现在的处境,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上帝啊,我真后悔我当时没有拦住她。我原本就不觉得克拉伦斯还活着。即便她过去了,也不过白跑一趟。但我没法阻拦她。她格非常执拗,自己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我当时想着,既然她想去,那就让她去一趟,这样她就会死心了。但是没想到……” 伯爵夫人双手捂住脸,长长了一口气。 “……霍克利先生,”最后她放下手,看向卡尔:“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是绝不会来打扰你的。我知道你从前和玛格丽特有过一段关系。虽然后来你们分开了,但我想……” “抱歉,伯爵夫人。”卡尔突然打断了她,“我理解您的心情并且对您和您女儿的处境深表同情。但我和克拉伦斯太太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这就是您过来找我的目的,那么您可以回去了。这件事,我莫能助,大概帮不了您。” “抱歉……” 伯爵夫人失神片刻,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停顿了几秒后,她忽然回过了头。 “霍克利先生,如果我告诉你,弗罗拉或许是你的女儿呢?” 卡尔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弗罗拉可能是你的女儿!”伯爵夫人转过身,“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有这个可能。玛格丽特是在十一月结婚的,第二年的六月就生下弗罗拉。没有足月。当时我去探望的时候,原本很担心这个孩子,但她看起来非常健康。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弗罗拉的父亲应该不是查理,那么就剩下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霍克利先生,难道你就不想当着玛格丽特的面问个清楚吗?” 卡尔一语不发,眼角肌突然猛地搐了一下。 “抱歉打扰你的休息了。我告辞了。” 伯爵夫人朝他点了点头,转过了身。 ———— 已经是被俘的第二十一天了。 这漫长的二十一里,从恐惧、希望、到现在陷入了完全的绝望,玛格丽特整个人几近崩溃。尤其是几天之前,另一位法国记者终于也步了英国记者的后尘被带出去毙了,全部人质只剩下她之后,她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也会是同样的命运。 并且,可能由于水土的缘故,她也染了当地行的一种类似于肺炎的病症。虽然几天之前,游击队派了个医生过来给她看了病,但病情没有半点好转,最近两天,她咳嗽得更加厉害,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 傍晚时分,夕的最后一点余光从囚着她的囚室窗户里照了进来。她躺在一张简易木板上的时候,门被打开,一个游击队员命令她出来,最后给她戴上头套,推她上了一辆汽车。 汽车驰在颠簸不平的路上,有时候,她几乎会被震得从位置上跳起来。她的耳畔传来游击队员用当地话说笑的声音。心里十分清楚,极有可能,从现在开始到车子停下来,这就是自己最后的时间了。 这样的时刻,那种因为即将死去而应该有的极大恐惧竟然没有降临。她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在漆黑的头套里闭上眼睛,如同放电影一般,弗罗拉、克拉伦斯,还有那个男人的脸,相互替着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到后悔。为这一次的旅程,以及那些过去了的一切。但就像她母亲伯爵夫人说的那样,发生了的就成为过去。没有人能改写过去。 她原本就微不足道。成人世界里,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时间是最强大的疗伤机器。没有了她,如果克拉伦斯真的还活着,像他那么善良的人,他一定会自责,会难过,但迟早有一天,他的伤口会被时间抚平;至于那个男人,更不用说了,他们早就成了陌路。以后回想到她,一声冷笑或许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这一刻,她唯一到深深不舍和遗憾的,就是从此再也没法回到女儿弗罗拉的身边了。想到有一天她不得不知道自己的死讯,她的心就像刀绞一样。想到她会慢慢长大,而她却再也不能陪伴在她的身边,她就到无比的绝望…… ———— 路面仿佛渐渐平坦了下来。开了许久之后,汽车终于停了下来,她被人带下汽车,继续朝前走去,最后仿佛进入一个房间,然后,那个人解开了她的手铐离去,周围的一切就安静了下来。 玛格丽特的心怦怦地跳。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就这样站在地上,默默等待了片刻后,终于,她试着伸手,摘掉了头套。 外面天应该已经很黑了。房间里开着灯。因为突然从漆黑中接触光源,她的眼睛到有点不适,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她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她再悉不过的眼睛。 卡尔·霍克利竟然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盯着她,面无表情,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还有情绪在隐隐跳动着的话,此刻的他完全就像是一尊雕像。 因为太过震惊,玛格丽特接连后退了几步,脚后跟碰到了一张椅子的腿,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玛格丽特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依然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玛格丽特忽然仿佛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谈判明明破裂,和她同为人质的几个同伴都相继被杀了,最后就剩下她一个人。最后那些天,她甚至还得到了相对于俘虏来说十分人道的对待。 “是你……”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卡尔终于动了一下肩膀。低头打开烟盒,取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打了几次的火,打火机却只冒出点火花,都没有成功。 他的情绪仿佛突然被这个不顺给点爆了,猛地挥手将手里的打火机朝玛格丽特身后的那扇门砸了过去。金属重重砸到门上,发生砰的一声,随后掉在地上,一个角落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他吐掉了嘴里的香烟,几步走到玛格丽特面前,俯下身去:“上帝!告诉我,你当初没有打掉孩子?你竟然带着我的孩子嫁给了别的男人?” ☆、chapter 86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她略微茫然地想道。过去的几年里,她从不愿去多想过去那些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任何事情,或许就是不希望会有这样的一天。 但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 他的一只手慢慢紧捏成了拳。玛格丽特甚至能听到骨节摩擦时发出的那种格格之声。 ……或许她该否认的。就像她面对伯爵夫人时的那样。这不是最聪明的选择,却是最合理的选择,既然当初她已经这么选择过一次了——在这个问题上,克拉伦斯永远会站在她的一边。所以,只要她自己一口咬定,在这个时代,面前的这个男人再一手遮天,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她却说不出口。她只这样望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距离不及咫尺。她清晰地看到了在他那双眼睛里跳动着的仿佛已被极力克制着的情绪。他毫无疑问是愤怒的,却又不仅仅只是愤怒。带着抑郁的深深愤懑,或许才是能够用来描述她此刻觉的最恰当的词汇。 “说话!” 他突然咆哮。握起的拳朝她的脸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畔垂落的几鬓发随风动了一下。拳头砸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她觉到椅子剧烈晃了一下,随之发出榫头移位断裂的轻微喀拉之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椅背断裂了一截,而他手背凸出骨节处的皮肤也破了,开始有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已经病了好几天,原本就十分虚弱,加上刚才情绪波动巨大,现在她只觉自己呼越来越困难,下一秒仿佛随时就会晕厥,冷汗也开始不住地沿着额头皮肤往下淌。 他一直盯着她那张白得不见血的脸,目光中的愤怒渐渐褪去,而鸷愈盛。 “你的母亲,伯爵夫人深夜来找我求助时告诉我的,”他用冰冷的口吻说道,“玛格丽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怎么可能会来到这种地方?” 玛格丽特的头无力地靠在已经变得摇摇坠的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你不否认。那么这是真的了?” 不等她回答,他突然站直身体,转身朝外走去。 “等一下!”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