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蕴手中的女修,当真是想死都难,由不得樊清不为之恐惧。 蕴完全把握住樊清的心理变化,笑声悠悠,就那么并膝斜跪,将樊清趴伏的身子缓缓翻了过来,让她枕在自家膝头,瑧首微垂,双眸妖媚明亮,与她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睛对上。 因为中了蕴的锢手法,樊清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有那对眼睛,占据整个心神,只觉得那其中烟幕重重,泽鲜红,便如红纱帐,转瞬又似有明月升举,层层破开。 这是蕴擅的一种瞳术,被这一对眼眸照住,樊清身上更无半点儿力气,心智昏蒙,那些“红纱帐”,实是象征着樊清本人心防,倒映在妖瞳里。清风明月之下,飘飞翻卷,吃那魔光穿心直入,在神魂之上嵌入魔纹。 至此,樊清仅有的那点儿挣扎之力就彻底消散,双眸仍然睁开,却是空茫无所定向,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蕴微微一笑,俯身下去,玫瑰瓣与樊清齿相接,将其牙关打开,一颗早纳在舌底的丹丸滚落进去。同时,她扶着樊清后颈的手,将源源不断的魔气注入,只在女修五脏六腑滚动。 樊清意识虽已丧失,还是有本能的反应。蕴这一手,让她很是痛苦,眉头蹙起,身子蜷缩,肌体抖颤,顷刻间便溢出一层汗水。 还丹境界以上,已经没有排汗的自然需求,出现这种情况,乃是遭遇损伤的应反应,出的都是元气,出一次汗几等于是受伤,使她身体愈发虚弱,而出的汗水中,则有一道极淡的香,挥发出去,与这片丛林的气味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蕴脸也有些红晕,气息起伏不稳,消耗颇大。她也不休息,伸指点在樊清眉心,打入五蕴魔经中一门控魂秘术,这才意,拍了拍樊清处,让她起来。 樊清撑了下身子,缓缓站起,动作初时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便是眼神都重新凝聚,只是非常沉默。随后就举步前行,朝着丛林深处元气动的方位行去。 “顾门主这回好慢,盛前辈比他还慢。” 数十里外,灵矫已收了剑,指挥修士处理攻下匪巢后的种种事项。但她心思跳,实在不怎么擅长这种善后之事,且这里伤员太多,那些被掳来的修士,个个受伤不轻,她这边只七个人,实在照顾不来,故而对盛、顾二人颇有怨言。 话音方落,她心有所,只见丛林间一个人影飘然而至。 “咦,樊师姐怎么过来了?”灵矫早对手边的杂事不耐烦了,当下就找了个理由,“那边说不定有事,我去看看。” 其他修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哪有空理她。 灵矫飞纵过去,远远就打招呼,她和樊清已有七八年情,关系极好,樊清加入巡防组,都是她一力相邀。不过这回,樊清似乎心情不太好,没有即刻回应。 往后面看了下,没有顾执的影子,灵矫有点儿奇怪:难道那边真的有事儿…… 一念未绝,她背上长剑铮声鸣响。 霎那间,灵矫脸上笑容消去,身形倏止,同时喝道:“樊师姐止步!” 樊清本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相反,速度还是增,向着她冲击而至,半途,已经拔剑,剑气丝丝作啸,锁定了她,凌厉凶狠,毫不留情。 灵矫弯弯的眉皱起来,背后长剑化为一道强光,冲天而起,剑气嘶啸,正正劈在樊清刺来的剑尖处。后者来势凶狠,其实气神散,只是一个空架子,哪能敌得过,当下剑器手,整个人都抛跌开去,撞在树上,随即委顿下去。 飞剑无声回鞘,灵矫冲前几步,又谨慎起来,小心翼翼来到樊清身前,气机先一步探入,只见女修神思昏昏,全身气血升降逆,以至于瞬息出了一层薄汗,虚弱至极,已经再无行动之力。 灵矫眼神锐利,往丛林深处,樊清过来的方向刺入,论剑轩独有的搜魂秘术便如无形的剑光,飞游盘转,直趋百里开外,却没有任何发现。 顾执,还有那个救下的受创女修,都不见了踪影。 “顾门主是步云社的中坚,是组里临时请来,嫌疑很小,只有那女修……” 正想着,身畔又一声闷响,回头去看,却是一个身躯瘦长的修士被人从天上硬掼下来,骨头都不知摔断了几,已经陷入昏,正是飞天蜈蚣。盛桐紧接着赶至,见了樊清这模样,眉头也是大皱:“怎么回事?” 灵矫将前面的变故说了,与之同时,盛桐也将神意应铺展开来,他堂堂长生真人,千里范围亦在掌顾之间,但后面也是摇头:“不见半点儿蛛丝马迹,嘿,我看看樊执事的情况。” 说着,他也去给樊清把脉,才探了片刻,便是咦了一声:“你来看。” 灵矫依言上前,刚看到樊清的脸,却见女修眼睛倏然睁开,其中两轮圆月升举,牵引心神,令人难以自拔。 一惊之下,灵矫心中慧剑斩去虚妄,本能后退,同时身外层层霞光泛起,叠起千百层。 “丹霞法衣,果然名不虚传!” 盛桐的赞叹声里,一记重拳便如毒龙出水,从她胁处攻入,千百层霞光喀喇喇扭曲破碎,后继又有千百重翻起,可紧接着头顶一声霹雳,盛桐与飞天蜈蚣战时都没有使出来的重鎚法器轰然砸下,声东击西,瞬间打落顶门。 盛桐的重槌乃是一件祭炼了八十八层,几近十五重天的法器,砸下之时,当真有破山透海之力。一槌下去,丹霞法衣固然是当世奇珍,千层霞光可辟刀兵水火,却也吃力不住,有溃散之相。 铮声剑,在千钧一发之际,灵矫飞剑挑在重槌下沿,那一道剑光已经不见实体,只有森然锋锐之气,兼有强韧之,竟是用极致湛的驭剑术,将重槌以及所蕴的恢宏之力硬生生挑开。 盛桐见状,一声不哼,脚下微动,挑了樊清起来,挟着雄浑大力,朝着灵矫直撞过去。而在灵矫侧后方,一直半死不活的飞天蜈蚣暴起,嘴巴一张,暗黄丹气扩散,笼罩三丈方圆,把所有人都裹在里面,而显然又是樊清受到更多的伤害。 灵矫脸上早无笑容,眸中寒芒凛冽,已然发怒。直至此刻,她都没机会明白,为何盛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戈一击。 樊清是她挚友,不可不救,她一边用丹霞法衣上的霞光住盛桐的重拳,一边用飞剑抵挡重槌,又再分心思,一记剑指探出,破开飞天蜈蚣的暗黄丹气,刺中樊清心口,连续上百道剑气连环,撕碎并卸掉了盛桐藏蕴其中的恶毒法力,不顾反震,又将樊清锁脉封窍,留了下来。 见她如此做法,盛桐嘿地一声冷笑。 不能说灵矫应变不得力,可她的修为本就比盛桐有一些差距,如今终究还是分了心,且将樊清救下,更是平累赘。她素来以矫然飞动、奇幻多变的剑术见长,如此一来,便是舍去了最锋利的武器。 盛桐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长口气,重槌之上显化出层层乌光符咒,大小虽没有变化,却是沉重了数十倍,再一次狠狠砸下。而以重槌为中心,虚空扭曲遮蔽,元气动都急剧变化,彼此相,化为一层层符咒,连续摞下,大气中轰轰作响,竟是将灵矫硬在地上,双脚入地几近半尺。 灵矫身上丹霞法衣晃动,霞光如水波般漾,可此时盛桐已经展开了真人界域,将灵矫彻底制,更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要的就是硬碰硬,连续数记重槌轰下。 远方巡防组的修士终于发现这里出了问题,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循迹冲了过来。 这是最蠢不过的选择,可灵矫没有余力阻止,盛桐则全不理睬,一门心思只往灵矫身上砸。 势力是如此猛烈,被锁脉封窍的樊清,这时才刚刚落地,滚落到灵矫脚边,虽是被灵矫救下,却不知飞天蜈蚣使的是什么毒素,“哧”声长音里,她全身都爆出一层血雾,形貌凄厉之至。而就在血雾中,一头形似蟒蛇,身躯两侧却生长有密密麻麻长足的怪物虚影腾起,扑面而至。 千毒龙! 不想竟在此时看到天魔十三外道之一,更因为那其中毒素侵入,连丹霞法衣都没挡住,灵矫心神一个恍惚,剑气纵横,将虚影斩下,但剑意转分明已出现了滞涩,最终还是着了道儿。而她也发现,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中毒,还有毒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入腠理筋脉,内外毒素相,来势愈发恐怖。 灵矫知道事不可为,飞剑再度挑开重槌,卷起樊清,驭剑想走。哪知周边丛林,草木疯长,无数长藤、枝布下弥天盖地的大网,同时那枝叶各自拼合,化为古奥符文,排列铺张,力直抵形神,竟然又是一重界域! 两重界域下,偏偏她剑意运转恰在一个滞涩的当口,盛桐一声厉喝,重槌轰击,硬生生撞破剑光,灵矫终于坚持不住,飞剑哀鸣一声,已受了重创,灵矫同样口鼻溢血,整个脏腑都在抖颤。 周围那些藤嗡然而上,一个个都好比龙筋一般,剑气破之不开,就是破开小口,也很快恢复,更有无数藤蔓扑来,将她重重缚,连飞剑都不知卷到了哪里去。 正挣扎之际,前面藤蔓倏然一分,盛桐穿进来,施了辣手,重拳猛击她的小腹,五脏移位,随即固定,难以复位,显是一种非常毒的封之术。 灵矫再咯出一口鲜血,再无抵抗之力,眼睛却是死盯着盛桐,眉心倏然开裂,祖窍中剑芒骤闪,化为一道冰冷白光,穿透虚空。 盛桐哪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当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呼,吃剑气一击,他左眼贯穿,当即爆裂,更险些破入脑,这还是双重界域扭曲后的结果。剑芒折,从他左后颈上穿出去,在后方化为片片羽似的光影,消失不见,而他整个脸都被刺入肌骨神魂的寒意冻结了。 “雪落羽光剑……这是胡姒保护徒弟的后手吧。” 丛林中深处,传来蕴的声音,盛桐捂着脸,半晌,忽然暴起,祭在半空的重槌狠击灵矫天门,槌力贯透全身,喀喇喇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神魂剑胎更是遭到重创,整个人都软垂下去,再无知觉。 旁边飞天蜈蚣给吓了一跳:“盛桐你想让咱们飞蛋打吗?” 盛桐也是个狠人,虽受到重创,脸孔扭曲,却一声不哼,直接转身,冲入巡防组那边,当即惨叫喝骂声连成一片,显然是愤杀人。 蕴声音紧随着他飘动:“这些都是货物资源,不要得太难看了。且你那伤势,主要还是被剑气绕,也不是不能医治……别顶着。” 说话间,又有数长藤飞起,其上有尖刺,破入盛桐后颈,几个抖颤,竟是将其颅骨中的剑气出,那些长藤当即冰封粉碎,而盛桐一声低吼,已成烂血糊的眼眶中,血光转,细筋蹿动,显然是长生真人级数的强大生命力发挥作用,将眼睛重新长出来。 “等此间事了,我再注入草木生机,助你一臂之力。” 丛林深处,蕴仅披着一件外衫,缓步走出,长腿光,肌肤雪白,紧要处时隐时现,勾人心魂。只是这边两位都不是此道中人,对此视若无睹。 飞天蜈蚣只对蕴的手段兴趣:“巫灵苑,虽只是残片,也是堪比法宝,好用得很,蕴你能挣得这物件,实在是赚到了。” 蕴笑地回应:“知道好用,我多拿一样东西,你们也没意见喽?” 第003章 心血共振 魔反噬 飞天蜈蚣倒是没太在意:“你要哪个?” “就是这位了。” 蕴款款行至灵矫身前,将她脚下仍是昏昏沉沉的樊清搀起,为其拭去脸上血污,越看越:“基圆,气血纯粹,心志不是太强,也不太弱,正好为我补上那本命魔之位……这个美人儿我要了,反正卖出去那么多,也不在这一两个的。” 盛桐面无表情,飞天蜈蚣犹豫了下,便笑道:“依你,不过你后手还要了结得干净些,不要以后运用之时,被人看出了底细。” “既成魔,何来底细一说?” 蕴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决定了樊清的悲惨命运。《五蕴魔经》中的“五蕴魔”,是以一件器为本,专门杀有道行的女修,取其元血并惨死后生成的凶魂厉魄,调和心魔煞气,炼制而成。这般做法,自然抹杀此前一切底,不虑为人发现。 这只是一个小曲,既然盛桐和飞天蜈蚣都没有意见,也就定下来了。三人的注意力依旧回到灵矫身上。 回忆刚才的战,飞天蜈蚣还是摇头:“不愧是论剑轩的真传弟子,身上的宝贝都是上佳,要不是计划得当,又是在苑之中,说不定她还有可能逃……她身上那件丹霞法衣,实在是防御至宝,若非我化入千毒龙气,又借以混毒之法,还破不开霞光呢,就没人有兴趣?” “既然是真传弟子,身上宝物再多,也都是招眼之物,不如就给那边处理了吧。” “也好。大伙儿做完这一票,有一段时间要避避风头,价钱绝不能要低了。蕴哪,你和牵线的既然是姘头,可要卖力些,头也不要那么狠!” 蕴笑的,不置可否。 旁边的盛桐实在见不得他们如此散漫,黑着脸道:“不要浪费时间,这里可是东华山!常年都驻着十多个长生中人,劫法宗师也从没断过,就算位置再隐蔽,也不保险。且最近几虚空震太多,说不定有什么麻烦……” 蕴和飞天蜈蚣对眼前这位长生真人,还是颇为忌惮的,当下齐齐应声:“盛师兄所言甚是。” 说着,二人又对视一眼。在这一拨“沧江匪”中,那些专门拿来充门面的死鬼可以不论,蕴和飞天蜈蚣在北地时,就臭味相投,多年来很是联手做了几票,算是人,与盛桐的合作,则是在两年前才陆陆续续展开,且是由这桩生意的中间人牵线搭桥,接触不深,一直都防备着。 如今事情暂时了结,按照“常理”,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一个不慎,说不定就给当“后手”处理掉,由不得他们不谨慎。刚刚帮助盛桐离剑气,其实也暗中做了些准备。 盛桐似乎也猜到他们一些想法,面无表情,负手而立,盯着长藤绕下的灵矫,一言不发。 此时,蕴已经发动了巫灵苑,地上草叶层层翻卷,将远处被盛桐击杀又或制的巡防组成员着,直接拉入地层深处。巫灵苑的地底深处,正是锢之所。尸身会很快分解,化为丛林的养份,活人的气也在不断失,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 而眼前的灵矫,还有数十里外的顾执,也是同样办法,只不过灵矫受到的锢更为严密,长藤上的毒刺扎入其各大窍,稍有异动,都会做出处置。 看着灵矫被封入土层中,一直没受到干扰,不管是谁,都松一口气。蕴又打出灵诀手印,准备将这件异宝收起,一时间,整个丛林都颤动起来,亿万枝条、草叶簌簌发声,元气,就像丛林本身具备着生命,此时正从沉眠中醒来。 飞天蜈蚣一边用余光盯着盛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也就是这一点丢分儿。穹庐社的端木森丘有一座‘青帝宝苑’,和你的差不多,都是自成天地,控草木气,演化种种神通,只不过,也没听说能够形成界域。但那是随身祭炼的法器、法宝,要比你这个方便许多……收起来还好说,布置下去,竟需要整整十二个时辰,人可以,真碰到急事儿,足以被那些强人杀死几百遍了。” 蕴微微一笑:“怀璧其罪……我又不是长生真人,又没有穹庐社做靠山,拿那玩意儿去寻死么?唔?” 她一声惊咦,让心里本就不怎么平和的两人都是一惊。飞天蜈蚣差点儿将喉咙里的丹气吐出去,盛桐也扭脸看过来。 “怎么回事?” 蕴脸上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少见的郁凝重:“收不动了。” “什么意思?” “我这苑虚空,似乎是勾着了什么东西……” 飞天蜈蚣对虚空法门没有概念,当即奇道:“你这苑又不是布料,还能碰着钉子不成?”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什么,脸上黄气闪烁,层层叠叠,堆起了上百层,已是将一身毒功催运到极致,看向盛桐的眼神,已是颇为不善。 蕴摇了摇头,还没说话,那边盛桐已经冷然道:“东华山这里,受魔门那一位的无上神通影响,将整个真界虚空都扭曲起来,更摄不知多少域外天地,彼此错,形成甬道,那些庞大虚空世界都能摄,你这小小的巫灵苑,铺在这里两年之久,确定没受影响?” 盛桐所说,是长生真人层次,方能有所理解的秘闻,飞天蜈蚣听得稀里糊涂,蕴倒很是明白,摇头道:“铺开时,已受人指点,位置很是讲究,说是数年间可以避过摄之力。这段时间也是时常检视,以免……” 话说半截,她又是一顿。半晌方道:“死在甬道入口处的是哪个?” 在巫灵苑之中,所有的草木枝叶都是蕴的耳目,只不过这种方式太过消耗力,蕴并不常用,而在此时,她不用也不成了。也因此,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入口?” 盛桐当即想起,那具很是诡异的尸身,面更黑:“那不是你杀的吗?我看那模样,有点儿像魔噬魂之症……”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