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虹看着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前男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讲。 十月的嘉林市已经有些寒意,一阵风吹来,拂动地面落着的青叶黄花,传来沙沙的轻响。 几个穿着运动服的路人带着耳机跑过,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锻炼身体。 “你想啊,那可是今夜访谈,嘉林市电视台收视率最高的访谈类节目,面对到场观众,面对电视机前的观众,余水绝对不敢造次对你来,节目制作组为了凸显城市英雄的伟岸形象,一定会给他做工作。” 男人侃侃而谈:“如果我是电视台负责宣传任务的人,要么把他包装成一个夫恩兄友弟恭家庭的支柱,要么把他包装成一个为了不拖累老婆儿子隐瞒病情独自面对的绝世好男人,无论是哪一个,只要他在电视镜头前面表现出对余晨的,与你的夫之实,舆论和社会的力量便会迫他站上道德楷模的高地,那时节,他如果一分财产都不给你留,还把孩子扔给你抚养,这件事一旦传到外界,他城市英雄的形象将轰然崩塌,最终身败名裂,我们也算报了中秋节时的仇。如果他把房子留给余晨,约等于你拿回了房子,总之是双赢的局面。” 甘虹仔细琢磨一下,是这么个理。前几天余水的父亲找到她,求她不要跟余水离婚,还说了他儿子快死的事情,因为胰腺癌晚期患者最多不会活过半年,希望她念在十年夫的情分上回家一起生活,好歹把人给送走了。 她当然是坚决不肯,因为她一分钟都不想跟余水呆在一起,那个浑身带着体味的老家伙给她跪下都没松口,后来还是写字楼保安来到楼上把人架走的。 她很高兴,非常高兴,心里地都是大仇得报的快。余水中秋节在他们家所做恶行为苍天所恨,终于得到了报应命不久矣,也不枉她每天顶着父母怨怼的目光,弟弟和弟妹的百般挑剔生活到现在。 现在前男友针对余水的处境一番分析,她一下子醒悟过来。余水身患绝症,他只要一死,名下的财产留给谁?还不是余晨的?只要她把余晨牢牢握在手里,熬死余水,房子和十万块见义勇为奖金,以及吕夫蒙、甘父甘母欠他的钱,还不是由她支配。 更让她有成竹的是,余水得了癌症,他父亲又是那副德行,余晨的抚养权可能易手吗? 不可能! 两人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结发夫到反目成仇,这场斗争还不是以余水的人才两失告终? “徐江,最多再熬半年我们就可以一起生活了,到时候你搬来香兰苑和我们一起住,再也不用看甘猛和孙佳的臭脸。” “十几年我都等了,这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委屈你了,要去跟那个疯子虚与委蛇。” “不用担心我,想想的话,能看着他一天天走向死亡其实解恨的。”甘虹深一口气:“既然这样,那我给白主任回电了。” 那人从长椅起来,握住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打吧。” …… 差不多同一时间段。 唐韵家。 吕夫蒙看着电视里女记者以城市英雄称呼的余水,一脸愤懑表情,把手里端的茶杯重重放回茶几上。 “那个嘴谎言没有担当的家伙居然成了大英雄?这真是天底下最讽刺的事,如果大壮和他的母亲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伤心难过?连朋友都出卖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被称为英雄?他不配!” 在台晾衣服的唐韵看到他这样生气很是不解:“大壮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现在余水抓住了两名逃犯,还拯救了一个年轻人,确实做了一件大好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放下成见,试着接纳他?” “余水救再多人也换不回大壮和他母亲的命。” “吕夫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偏执?” “你说我偏执?我怎么偏执了?我只是想为大壮和他母亲讨个公道,怎么就偏执了。” 唐韵举起双手,示意他别动:“我不想在余水的事情上跟你吵架,早饭你自己解决吧,我去画室。” 她想不明白吕夫蒙为什么一定要跟余水较劲,似乎不把他上绝路就对不起死去的哥们儿。 她换好鞋子与衣服,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手提包,正准备去开门,叮咚~门铃响了。 “你找谁?” 门外站着一个穿浅蓝衬衣的年轻人:“请问吕夫蒙先生住在这里吗?” “对,你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是市广播电视台新闻部的小丁,这里有一份访谈邀请函,白主任希望我能把它到吕先生手里。” “邀请函?什么邀请函?”唐韵接过信封在手里翻了翻。 小丁说道:“是市电视台今夜访谈栏目的邀请函,三天后会有一场关于余水先生的专访,白主任知道吕先生是余大英雄的朋友,想邀请他前往会场做客。” 听到门口二人对话,吕夫蒙由客厅走过来,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邀请函看了两眼,稍作沉说道:“请你转告白主任,届时我一定到场参加。” “谢谢吕先生。”小丁跟他握了握手,转身走了。 唐韵看着面无表情的吕夫蒙:“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吕夫蒙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在电视机镜头前面跟他唠唠。” “吕夫蒙,你可别来。” “亲的,你只需要专注画画,没有必要心其他的事。” “吕夫蒙,你去参加访谈可以,但是绝不能为难他。” “为什么?” “因为他……” “就因为他把画还给我们,你就开始同情他,认可他了?” “余水以前是做了一些不应该的事,可是你不能不给他改正的机会吧?何况我不觉得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上次拿走我的画也是因为你拖欠他的借款不给,吕夫蒙,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陷入了一个怪圈,惩戒这个词的重心是戒,不是惩,而你对余水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惩戒,是发,发这么多年来的不与怨恨。” “唐韵,你前些天还说要同不明白情况就劝你大度的人保持距离呢,怎么到了这件事上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不了解情况?”唐韵微蹙双眉:“好,是我不了解情况。” 说完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夫蒙知道她有点生气,但是并没有过于在意,唐韵是一个专注于画画的人,不擅长跟人打道,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事业上,都要仰赖他的帮助,不然她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 访谈当天。 市电视台演播厅。 舞台中间摆放着红沙发,沙发前方小桌子的花盆里花开娇,沙发后面的大屏幕显示“今夜访谈”四个大字。 在舞台前方,观众席坐了人,摄影师正专心致志地把镜头往前推,给坐在沙发中间的林跃一个很长的特写镜头。 穿着白外套和超短一双修长美腿的女主持人微笑着说出她的开场白。 “余先生,您看最近所有的电视、网络、报纸,都在报道您的事迹,他们称您城市英雄,对这个称号您怎么看?” “我真的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一个会为一两块钱斤斤计较,会为中年危机伤心苦恼的普通人。” 话音一落,后台新闻部白主任给了导播一个信号。 前台大屏幕一闪,林跃的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 画面里脸上挂彩的白衣青年正在同金杯面包车驾驶员拉扯,这时后车厢的门开了,一个面容冷的男子走下来,握着手里的匕首径直朝白衣青年捅过去。 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声。 眼看匕首就要扎中目标,一个突然闯入镜头的身影拉了男子的胳膊一把,完了换来一声咒骂,匕首顺势转向,往来人的肚子捅去。 与此同时,急切间被用作武器的装着瓶装矿泉水的塑料袋狠狠砸在歹徒的头上,那人一头栽了下去。 另一名歹徒眼疾手快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可是还没等为同伙报仇,也给沉重的塑料袋砸倒在地。 一阵疯狂的输出,确定对方无力反击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呆了一会儿,丢下手里的塑料袋撒腿就跑。 短片至此结束。 女主持人说道:“当时围观的群众那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只有您……在关键时刻身而出。” 林跃一脸腼腆地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敢,后面徐大炮拿刀下来,那个年轻人又把力都放在绰号黑子的人身上,没有注意到迅速靠近的死亡威胁,看到这里我迟疑了,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我觉得不能这样,得帮帮那个年轻人,不能让他伤在歹徒的刀下。” 这时女主持人的听筒里传来白主任的声音:“问他什么事。” “余先生,可以告诉我们是什么事让您改变了心意吗?”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