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晨。 “你很怕外面的人吗?” 邓尕泽旺见我戴口罩,投来一个不理解却又同情的眼神。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我说我只是怕别人像骂泽仁一样骂他,那么他也会有不必要的力。 他似乎明白我的顾虑,先一步踏出门提高声音说:“我们藏族男人才不怕那些碎嘴巴子。” “谁要是敢骂你,就跟我用拳头说话,只会在背后当老鼠,算什么好汉。” 看着那朴质,自由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笑着后脚跟上,步伐意外得轻松。 今天,应该会比我想象中顺利。 走着走着,身边的少年身上冒出不自在的气息,他神情闪烁地扫了几眼周遭,突然顿足说:“要不回去吧,人太多了。” 我故作可惜地说:“啊,游乐园,动物园什么的都还没去。” 邓尕泽旺言又止,继续向前走,嘴里念叨:“游乐园,游乐园,多大人了还游乐园。” 一早出门,几近玩到了晚上九点,两个人都疲力尽。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玩耍过,工作之后,娱乐场所我几乎是寸步不入,今天也算是弥补了一种缺失。 邓尕泽旺累趴在上,还不忘吐槽:“那个旋转木马怎么转得那么慢啊,还没我的马骑着痛快……” “你骑过马?”我像是小时候听见别人提起铠甲勇士一样,突然揽回放飞的思绪,看向他问。 邓尕泽旺从枕头里抬起头,反问:“你没骑过?” 我摇头说:“没有。” 邓尕泽旺看起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什么都会呢。” 这话换做别人说,那不免是一种嘲讽,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单纯的像一个孩童问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单纯。 以前单觉得骑马很帅,后来多了一分自由,让人向往不已,因此我也想去草原,却又因为不会骑马而屡次放弃,实在有一种不会养花不敢见草的情切。 我有些遗憾,“我不会骑马。” “你让吉羌哥教你就行了呀,他骑马可厉害可帅了。”邓尕泽旺难掩赞美之,“我跟你说,我们大山里没草原,家马也没草原上那么潇洒,不过幸亏有吉羌哥,他把我的小旺仔驯得特别乖,一点也不输草原上的马。” 他说着神情突然卡了一下,像是生锈螺丝钉的顿,我想可能是因为“小旺仔”那三个字吧,毕竟,陈列总这么喊他。 邓尕泽旺明显不适,猛地皱起眉,继而翻身背对我,或许是在向我解释,又或许在提醒自己,声音显得格外倔强。 “我的马叫大龙马,不叫小旺仔。” “……大龙马,好听的。”我顺着他说,“那泽仁的马叫什么?” 邓尕泽旺翻回身,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他说:“吉羌哥没有自己的马,我的马都是问我爷爷要的,农村的牲畜不是用来劳作和吃就是用来卖,哪有那么多养来看的。” “说的也是,来,喝口水。”我把倒好水的杯子放他头柜,转口问,“还有什么想做的吗,明天我们接着去。” 邓尕泽旺坐起身,缓缓望向窗外,脸上出几分惘然。 以前那么明亮的少年,现在却和月光一样落寞,但我看得到,他的眼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我在想,他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突然,邓尕泽旺问:“杭州有海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当他是家乡多山,就像南方孩子对北方雪的憧憬那样而憧憬着大海。 我下意识想要说有,可这谎言不推敲,我并没有凭空造海的能力,只能如实答,“杭州没有海,只有江和湖。” 听我这么说,邓尕泽旺僵了几秒,期间连呼都微不可觉。 “你想去看海?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我连忙说。 他垂回眼,想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不想了。” 第52章 我不会替你俩害臊的。 陈列一直在向我攫取邓尕泽旺的消息,他向我求情,说给他和邓尕泽旺一个正面解释的机会。 这么多年,我见过他太多为情动摇的神态,但我很清楚,他不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人,自始至终,他都很完整,没有因为任何一段情任何一个人而残缺过,那些人那些情,对他而言可以说是生活的调味品,他不会勉强自己背对任何一场邂逅,也不会强求自己在某段回忆里徘徊。 然而,时隔一周再看他—依旧整洁打扮,没有象征他憔悴的青胡茬和黑眼圈,没有营养不良的凹陷和虚弱,但我,却像看到了一颗马蜂窝,每个都像乌黑的大口,狰狞地朝着我,发着令人牙酸的嗡鸣,一声声都在诉求“我想见邓尕泽旺”。 就像一只浮萍,绝望地喊着它的岸边。 我第一次想用不像人来形容陈列。 并且……我承认,关门前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我想,难道邓尕泽旺真的能是陈列的风筝线,陈列又会因为他落在地上,从而结束掉水的情吗? 我由心希望陈列能够遇到让他心甘情愿驻足的人,但那个人如果是邓尕泽旺,我不敢赌。 不能赌。 关上门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我皱着眉头,紧盯紧闭的门,最终还是无法放任陈列不管,给他打去电话。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