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十三 姚牧羊从来不过生,过了年就算长一岁,从一岁到二十五岁,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有正式而刻意的仪式都令她浑身不适,自然也包括从未被祝福期待的诞生。 她也从不用生做密码,以至于她自己都经常记不得自己生于四月还是五月,总之是夏接的时候。 临近二十六岁的某一天,她偶然在池遂宁工作里发现了“生礼物女脾气不好”这个搜索词条,不背后一凛——这不就是在报她的身份证号么? 彼时她还在港城外派,赶紧打开历。 查到生那天是工作,她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在那天排了行程。 接下来的一周,她时时刻刻营造忙碌氛围,暗示近期无暇接待大陆探亲亲属,想让池遂宁知难而退。 池总果然乖觉,不仅不提来港的事,连电话都打得少了。姚牧羊心中窃喜,论体贴默契,池遂宁从没让她失望过。 四月十九那天,她下午一连开了三个会,晚上又加班核数,充实到怀疑人生。 到了九点钟,她了僵硬的颈椎,打算下楼买杯咖啡。 刚走到电梯口,池遂宁正巧来了电话,得知她准备出门透口气,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去过大厦天台?” 姚牧羊惊讶:“那里能上去吗?” 大厦在寸土寸金的中环,最下面是商场,再往上是各大金融机构总部,贵气又拥挤,公司只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占了三层楼,她从未去过顶层。 “出了电梯右转,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对面声音带着蛊惑,给她指了一条通往未知地点的路。 “你点知?”姚牧羊卖着她新学的白话,伸手取消了下行的按钮,改为上行。 “我系呢度食过烟。” 她白话刚刚入门,没有听出这和那的区别。 “我倒忘了,池总有在楼顶食烟的好。” “不像有些人,在楼顶哭鼻子。” “叮——” 电梯到,姚牧羊气鼓鼓收了线,上楼探险。 出门右转,走到走廊尽头,果如他所说,有一道铁门。她扶住门把手,轻轻一推,竟然真的推开了,门外是一道楼梯,通往城市夜空。 暖风从天窗一下子灌进来,虽然是高处,但比冷气似乎不要钱的写字楼里要暖和一些。 同时灌进来的,还有不知什么机器的轰鸣,许是大楼出风口,又些许是空调风机。 她拢了拢被风吹的头发,小心翼翼踏上台阶,刚冒出个头来,还没来得及欣赏中环夜景,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血管清晰。 这只手曾在无数个夜晚让她又又恨,也曾在无数个摇摆不定的瞬间让她安心,每一掌纹她都认得。 “走得这么慢。”那只手的主人着笑意揶揄,摆出的却是邀请的姿态。 姚牧羊站在台阶上跺脚:“池遂宁,耍我很有意思吗?” 尖细的高跟鞋摇摇晃晃,池遂宁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低声道:“是有意思。” “你说什么?”天台上噪声恼人,哪怕离得这样近,还是听不清说话。 池遂宁凑近她耳边:“我是说,私奔吗?” 姚牧羊在他紧实的口锤了一拳,嫌他不正经,却已经在思量这事的可行:“我还在加班——电脑还没关——” 楼顶风大,虽然两人离得很近,她还是几乎要扯着嗓子喊,不奇怪:“这里风怎么这么大——” 池遂宁带着她转了半圈,出身后的噪声来源,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叶片在头顶盘旋,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风力最强的风扇。 “你坐这玩意儿来的?” 池遂宁摇摇头:“这是私奔专用。” “你来真的?” “当然。” “可我的底稿……” “有自动保存。” 自动保存五分钟一次,五分钟的工作量,换一次不期而至的夜奔,倒也值得。 戴上降噪耳机,池遂宁的声音终于变得真切:“你想去哪?” 姚牧羊已经过了轻易被糊的年纪:“飞行航线难道不需要提前申请?” “的确需要,但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就会为你转向。” 她手指天空:“那我要去星星上!” 直升机平地起飞,城市的灯火渐渐凝聚成光点,地面变得反而像星空。 他们掠过摩天大楼,越过港口和海面,背离地上的璀璨,飞入天空暗处。 姚牧羊并不担心池遂宁会拐她去哪,却有些担心自己会破坏他的心安排。 于是小心翼翼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子吗?” 池遂宁抬腕看了看表盘:“四月十九,星期三。” 她稍稍松了口气,犹不放心:“私奔这事儿,大部分是临时起意比较随,而且一般只有两个人,你知道吧?” 池遂宁的声线出危险:“不然你还想跟谁私奔?” 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地,真情实的地发誓保证:“没有别人,绝对没有!” 直升机降落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然后掉头飞走。 姚牧羊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海面,又看看背后黑漆漆的灌木从,倒一口凉气:“玩这么刺?我本以为是空中游览,结果是荒岛求生。” 池遂宁捏住她尖尖的下班,让她仰起头。 她识趣地闭上眼睛,既然他喜野趣,就迁就他一回好了。 意料中的吻始终没有落下来,耳边却响起他的轻笑:“让你看天上。” 姚牧羊不肯让自己的期待落空,勾住他的脖子,拉他靠近自己:“你又耍我。” 她如愿触碰到那对微凉柔软的瓣,海风,沙滩细软,荒岛宁静,而池遂宁一如既往的美味,勾出她体内所有羞于启齿的念,和人前不敢作为的举动。 是她起的头,却也是她先受不住,她一边告饶一边睁开眼睛,入目是璀璨的星河。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银河,京城和港城都太大,也太亮,人间烟火早就胜过了天上星河。 上一次大概是慈城还是县级市的时候,海边没有明亮的灯,城中心也没有多彩的霓虹。 外婆拉着她的手回家,抬起头,看见星云罗织成长长的飘带,横亘天际。那时她十分惊奇,外婆告诉她那是银河,并教给她好多与之相关的诗句。 姚牧羊动地拽着池遂宁的领口:“你看,是银河!” 在她的视线盲区,一颗贝母材质的衣扣应声崩开,悄无声息坠入沙滩,和砂砾中的贝壳和谐相处。池遂宁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地把衣襟往外扯了扯。 原来池总安排的项目不是荒岛求生,是看星星。 姚牧羊为错怪他到不好意思:“你是懂一点浪漫的,还有人。” 没有人会不为恢弘的东西折服,也没有女人会不喜闪闪发亮的东西。 池遂宁指向北边的处女星:“那个是天琴座。” “天文学你也懂?” “我不懂,新闻里说的,今晚有天琴座星雨。” 说是星雨,但呆坐好几分钟,才有一颗星划过。好在她现在有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身边还有驱赶寂寞的人陪着。 她枕在池遂宁腿上,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瞎聊天:“你说这些星星离咱们有多远?” “目前观测到最远的星星,离地球有150亿光年,我们看到的是它150亿年前的样子。” 这个数字令人咋舌:“那它会不会其实已经不在了?” “有可能,但对一颗恒星来说,100亿年并不是那么久远的时间。” “怪不得古人喜用星辰变换来占卜,和它们相比,人的一生太短了。” 池遂宁低下头,看着她映星光的眼睛:“没错,和它们相比,我们的永远不值一提,一眨眼就过去了,本来不及发生什么变数。” 姚牧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论据:“你这是诡辩。” “唬得住你就行。你只是运气不太好,没有见过很多从一而终的例子,便以为它们不存在。” 她坐起来,沾着细沙的手抚上他的脖颈:“不,我已经很幸运了。我没有见过,但它搞不好会发生在我身上。” 石英砂粘在他的锁骨上,在星光下闪着光,妖孽又人。 “谁教你把领口开这么大?”她的手指摸上去,晶莹的细沙恰似她身上的战栗。 “是你刚才亲手拽掉的,姚牧羊,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星!”天际忽然划过一颗明亮的星,拖着长尾,雄赳赳气昂昂。 “许个愿吧。”池遂宁轻声蛊惑。 姚牧羊下意识双手合十,想了想又松开,撑在地上:“我没有愿望可许,许了也未必会实现。” 池遂宁朝她倾过身:“你说给我听,就会实现。” 她笑了:“那我更没有了,你已经好得超出愿望,我想象不出来,还能要求你什么。” 池遂宁佯怒,往她撑地的手上洒沙子:“你知道你给我发过多少张好人卡么?” 随手抓的一把细沙中,藏了一只细小的白贝壳,覆在她的手背上耀武扬威。 姚牧羊盯着看了半晌,闭上眼睛:“我确实还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小贝壳,下次还愿意选我。 第74章 全文完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