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你真决定咗?” 亚佐背光站在元朗公寓底下的楼梯口,同黎式说话,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我已经讲过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向着面前的男人摊开手,“给我吧。” 亚佐咬了咬牙,犹豫的手再三抬起,再三放下。 光斜照入户,把黎式的脸割成一明一暗的两半。 一个密封的,装着粉末的罐子最终落入了她的手里。黎式松了一口气,眼睑收敛,低头垂目,转身高迈楼梯。 亚佐本想叫住她,但想想还是把话都咽下。反倒是她回过头来,向来平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如果今次我能做成,有缘再见,再报答你。” 厨房岛台上摆新买的类和菜蔬,还有两瓶没开封过的红酒。今天她买的菜比往里多一点。 剁菜剁,剖鱼挖肠,灶台上的这点事,她再手不过。只是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挖了两勺白砂糖做腌酱料,扭紧铁皮盖,她随手把玻璃糖罐推回橱窗的最上层。 菜板上继续发出“督督”声音。 糖罐没放稳,在木架上移动,终于挪到零界点,玻璃罐头要重重的砸向她的头顶。黎式余光里瞥见忽来的灾难,但是已经来不及躲开。但想象中的痛没有出现,一双极有力的手臂用无比快的速度抱着她转身。她磕进男人的怀里,额角撞在在他下巴上,稍微有些疼。 罐子落地,糖混着玻璃,稀里哗啦碎开了一片。 “你没长眼睛?”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气息突然洒在她周身,便不自觉引得她心悸了一瞬。早就习惯他的这张烂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退出他怀中,抬眼问,“你今点解咁早返来?走路都没声,吓我一跳。” “什么我冇声音?”乌鸦一个栗子头爆在她额头上,却又不舍得真的打疼,“我进门口喊了你好多次,明明是你同聋咗一样,没应声。” 她没再说话,转过头去找苕帚。 乌鸦看了一眼灶台上已经备下的菜,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便漫不尽心地问了一句,“今天你生?” “唔系。你又讲乜嘢。” 他向来对食物没什么过低或过高的要求,她乐意做,他当然就乐意吃。接过黎式手里的扫把,把她往里面赶,“你煮饭去吧,我来扫。” 黎式的动作很快,晚上七点准时开餐。 那男人吃饭本没任何礼貌可言,端着饭碗只顾埋头吃,没几分钟就见碗底。以前黎式受不了他这种稀里呼噜的吃法,说他怎么吃饭像个难民。乌鸦倒也没生气,只说,要是过过饭碗在手都保不住的子,就不会吃饭还管斯文了。 底层人的子,生存远远大于一切,更何况其他。那次之后,黎式倒也再没说什么,但奇妙的是,那个高傲自大的男人似乎在慢慢改变。到现在,他那吃相虽然说不上文雅,但斯文了不止一点半点。 黎式帮对面的男人又了一碗饭,从柜橱里抓了两个高脚玻璃杯,问他,“我买咗酒,要尝尝吗?” 乌鸦夹菜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说,“好啊。” 黎式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左一右两只手端着两杯红酒。太下山,留下红的晚光,屋子里的灯点的不多,他们坐在窗边的餐桌前,各怀心思。 男人抿了一口暗红的体,把杯子放回桌子上,问,“这哪家牌子的酒,什么年份?味道还不错。” 黎式跟着也喝了一口,但她不会喝酒,苦涩的酒饮入,面上浮现出勉强,她回答道,“我也不懂这个,看超市里热销,我就攞咗两支。你中意就好。” 两杯入肚,她已经出现初现醉态,他长臂伸过来,拦下她第三杯酒。 “够咗。不会喝就不要再喝了。” 她仰起脸来,带着若有似无的笑,道,“我不陪,你怎么喝得尽兴?” 男人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后反扣在桌子上,“够了吗?够晒就好好食饭。” 黎式不动筷也不再喝酒,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沉默许久许久后开口——“陈生,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骨子里的那种。”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出毫不在意的笑来,“你话呢。混我哋这行,仇家天飞。” 和他这种人谈恨太多余。 “也是。”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问题是有些蠢笨,又问道,“那你知,我恨谁吗?” 他怎么会不知。这个答案,就像摊在桌面上那么明显。 乌鸦没有接她的话,放下碗筷,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寻什么,“你今晚系点呀?” “没事”,黎式摇摇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唔可以?” “可以”,他又回过头去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知,你恨的人,系我。” 看吧。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黎式扯扯嘴角,再问道,“那你又知吗?有几多个夜晚,我就想去厨房攞把刀,对着你脖子下去,一了百了。” “我当然知。”乌鸦盯着她,一双鹰眼出危险的光,皮笑不笑,“只可惜,你做唔到。” “系啊。我做唔到。”男女力量实在悬殊,更何况像他这样的男人,猛如豺虎,她只有被俘虏的份,在他手下残桓求生,但她很不甘心,极为不甘,“我清清白白做人,因为遇见你,差啲这辈子都毁了,你说,我要不要想杀你?” “杀。” 他一字落地,掷地有声。 “如果你想杀我,可以直说。我不会躲,算我欠你。只是...”男人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想走,我不允许。” 呵。不允许?黎式冷冷一笑,她绝对不会承认,让一个人烂人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 她不屑的神情刺痛他的心脏,男人累计了多的郁闷终于在今晚爆发,尽数宣,酒杯酒瓶全被扫到地上,碎片混杂着酒,藉一片。 “我对你唔好吗?你做什么只想离开?” 她早就不像从前,他越怒,她却越冷静,微微张口,无比平静地说出凉薄的话,“你对我再好,都改变不了你绑架我的事实。” 黎式的话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脑浇灭他心火。也是她让他重新生出一颗心脏,一颗懂得什么叫亏欠,什么叫沦陷的心脏。 “是。从前,算我做错。”他把语调放缓,自私自利,自大无比的人,头一次知道承认错误,战战兢兢承诺未来,“以后,我都会弥补畀你。” 她缓缓站起来,踩着地的酒迹和碎片靠近他。 乌鸦身体里的药效终于起了效果,四肢发酸,视觉不清,意识开始模糊。他用力摇头,尝试努力清醒但也是徒劳。 “以后...?”黎式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两秒后,还是抚上了男人的脸,说,“我们没有以后了。” 一剂蒙汗药不负期望,连大头猛虎都是手下败将。他身体一歪,向她倒去。 黎式一双眼盯着窗外某处,不看他分毫。死命睁着眼,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来,落进他头发里。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到,但依旧讲出口。同他告别。 “陈生,下辈子,你就做个好人吧。”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的话。 亚佐驱车,准点赴约开到元朗公寓楼下。 黎式身无一物,抬头的走出铁栅门。来时何样,走时何样。 亚佐替黎式开了车门,他看到她眼尾的泪痕,心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拳。 “黎小姐,而家后悔,仲来得及。” “我唔会回头。”黎式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行到这一步,我已经冇办法后悔。都准备好未?” “好”,亚佐点点头,他尊重黎式的一切决定,“飞机已经在机场预备好,等我哋一到,就可以起飞。伦敦那边,我也安排兄弟接应。都唔使担心。” 黎式深了一口气,最后说——“那就走吧。” 车窗外的风景后移,如她来香港几个月的噩梦重现。 一路走到今天,她已经不想再计较多少。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就能摆地下世界一切的肮脏和混,回到她原本安静有序的人生里。 往事不论,她被迫豁达,看得开,只求以后。仅此而已。 亚佐把车驶入机场,在舷梯前停下。 地场开阔,风吹来,把黎式的头发。她拿丝巾一扎,眼前停泊的飞机出在眼前。这只巨鸟,将载着她重获自由。 还记得她上次去送别草刈纪子的时候,在机场外望天。看着那一架架驶往世界各地的飞机,由心底生出的那种最纯粹的羡慕。 如今,出路就在眼前,她紧张得手心都在发汗。 黎式回过头来和亚佐说话,“我就这么走了,你真的没事吗?毕竟,你背叛了他。” “没事的”,亚佐宽她,“你继续呆在香港,总是不安全。” 这一路,他看遍了她所受得苦,三番两次和阎王殿擦肩。背叛,大不了就是死。她死,或者自己死。他选择让黎式活。 黎式对他太,也太愧疚,“亚佐哥,如果可以,你也走吧。留一条生路。” “我不走”,亚佐摇摇头,“入咗江湖就要守规矩。我既然向关二爷发过誓,他现在是我大佬,一辈子都是我大佬。” 当然这种规矩她不会懂,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男人的事情和女人无关,地下世界的事,跟她更没有关系。 他送她上舷梯,与她告别,“走吧。到了那边,同我和聚哥问好。” “好。那你多保重”,黎式点点头,咬咬牙,下心中五味杂陈,转身走上了舷梯。 舷梯不过几十阶,她却觉得每一步都迈的无比沉重,走得漫长。在港岛几个月,就像走过人生几十年,酸甜苦辣,味胜以往数年。 被绑架,被寻死。白车是常客,没睡过几个好觉,永远担惊受怕。可这些幻想后面,待黑烟散去,又出一张令她又惧怕憎恨,又刻骨铭心的脸来。 黎式已经走到了舷梯最顶处,那男人的面目出现在她脑海里,得她不过气。她下所有的不安,可迈入机舱的最后那一秒,犹豫了。 犹豫了那么一秒,她转过身来,最后看一眼风景无关风月的港岛。 只一秒。 一秒后,一声巨大的声响爆发在这个空旷的场地里。 载她来的那辆车,被一辆银的,她再悉不过的车,撞了个稀烂。声响起,三,两打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吓得黎式下意识抱头蹲下。 第三没入皮,亚佐的背上开出一个血窟。 那个如猛虎一般的男人,带着一张惊骇的噬人面孔,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靠近。迫得她快昏。 当黎式看到那张脸时,便清楚,因为那一秒的犹豫,她败了。 仅一秒。 明天学校有事哦?请假两天 大家不要空等?顺便?高能预警哈哈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