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给幺儿招个女婿怎么样?不然你们老两口以后谁照顾?” “我跟他爹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徐家大郎这事还没准,刘翠花不想提。 “也是,现在男丁稀少,像她这么大的,家家都是一两独苗,哪有舍得把儿子送出去的。” 两人聊着又聊到自家男人身上,刘翠花骂刘老汉贪酒,喝多了第二天起不来炕浑身疼。 杨氏骂刘树太老实木讷,秋收时把牛借出去累的老牛回来就病了,喂了好长时间细糠才将将养回来。 骂完两个老太太忍不住相视一笑,一转眼都老喽。 屋外刘老汉给哥哥拿了一扇猪,临近年底猪也跟着涨价,平里十五文一斤,如今涨到了二十文,这一扇就要几百文。 刘树跟弟弟把猪搬进没人住的偏房:“拿这么多干嘛,咱们村里也有杀猪的,明酒席我都订好了。” “留着过年吃,天冷也放不坏。” “这次回来多住几,过了年再回去。” 刘老汉呲牙一笑:“这你得问翠花,我说的不做数。” 刘大哥突然低声音问:“你家幺儿这事怎么办?” 他是除了刘灵芝父母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别的人,这些年从没跟别人说过,连自己媳妇都没说。 刘老汉面发苦道:“还是那样呗,你瞅瞅他越长越高,眼看着都快超过我去了,就怕哪天被人看出来。” 俩老头蹲在偏房门口叹气,二弟家就这个一个独苗苗,还当成女娃养了。要不是当年打仗打怕了,哪会遇上这种事。 “翠花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可这人也不好选。” 刘树知道他的顾虑,毕竟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谁也不敢含糊。可眼看着二弟两口子都五十岁了,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将来他们没了幺儿怎么办? 刘老汉吧嗒吧嗒着烟袋:“实在不行就当女娃养一辈子,总能保条命不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 西屋里一共四个孩子,最大的是杨氏的二孙女,比刘灵芝大一岁,已经订了人家明年开就准备出嫁了。旁边坐着的男孩是杨氏的小孙子,比刘灵芝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三。农家孩子都早,十三岁相当半个大人,地里的活计都要学起来了。 刘灵芝别看年纪不大,辈分却比他们大了一截,两人都得叫她小姑。 “幺儿,还认得我不,我是二丫,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呢。”刘二丫拉着刘灵芝上炕耍。 刘灵芝脸一红缩回手,本来就到了青期,对男女之别特别。 刘灵芝声气的叫了一声:“二丫。” “呃……你嗓子怎么了?” 刘灵芝不自然的拽了拽脖子上的兔围脖:“许是吃咸了。”其实正赶上变声期,这会还不明显,等再过一段时间变了男声,恐怕就要装哑巴了。 刘二丫没在意,看向他身边的徐渊:“这孩子看着怪眼的,是咱们村的吧?” 弟弟刘二明点头:“徐大郎,以前在村里见过。” 徐渊怯生生的看着这姐弟两人,不安的拉着刘灵芝的衣摆。 小刘氏端着糖块花生给孩子吃,嘱咐几个孩子好好玩,别欺负徐大郎。 临近晌午又来了几个邻村的亲戚,明天就是正子,都是今天提前来帮忙的,刘家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白天大人们忙,孩子们就聚在一起玩,大的带小的,哭闹也没人管,到了晚上睡觉时,男女分开睡,女孩们睡一屋,男孩睡一屋。 一到这时候刘灵芝就难受起来,他本是个男儿,偏偏要以女装打扮不说,还要跟女娃子们睡在一屋,浑身别扭的不行。夜里等人睡着了,就一个人悄悄的下了炕,披上衣服去外间呆着。 外间生了火也不冷,摸着黑往外走,没注意门口有个人,差点把他绊倒。 “哎哟。”徐渊被他踢了一脚。 “谁?怎么不睡觉?” “姐姐?是我…徐大郎。” 刘灵芝低头借着月光看清地上坐着的人,伸手把他拉起来:“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坐着干嘛?” “睡不着。”徐渊闷闷的说。 “想家了?” 徐渊急忙否认:“没有。”大概是以前睡觉的地方太凄苦,冷不丁换了个地方还有些不适应。被子太厚实,炕太暖,暖的他像做梦似的,总怕梦醒了自己又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 刘灵芝知道他有心事,遇上那样的爹娘,想来过去的子不好过,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别害怕,我娘说要带你走肯定会带你走的,以后去了我家保管你吃的好穿的暖。” “谢谢姐姐。” 刘灵芝听这个姐姐忒别扭,见四下无人悄悄靠近徐渊说:“其实……我也是男孩,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哥哥。” 这个秘密在他心里藏了快十年,今天第一次说出口,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徐渊愣了一下,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哥。”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人们就起来了。杀猪宰羊,院子里支起两口大锅,四邻都过来帮忙。 今天是刘家大孙子的正子,屋里屋外早就贴上红喜字。新人的新房在侧边,屋里打了新家具,换的新窗纸,宽敞又明亮。 新娘子是邻村人,离着不算远,天刚亮新郎就赶着牛车带上一群亲朋好友去接新媳妇了。 农家不比城里,没有八抬大轿那些讲究,能用牛车接都是赶上了好时候,像过去兵荒马的,哪有这些排场,姑娘家背着包裹接来就一起凑合过子了。 刘灵芝昨天睡的晚,这会还没太醒,被他娘从炕上薅起来换上新衣服,粉红的对襟袄,下面是条绿的枝长裙,这身衣服若是穿在小姑娘身上,定是鲜可。可惜穿在身高体壮的刘灵芝身上,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刘翠花费力的帮他把裙子系好上下打量,目光落到那双大脚时,眉拧成了疙瘩,赶紧又把裙子往下拽了拽:“一会人多你少说话,自己找地方待会,娘今天忙顾不上你。” “哦。”这话他天天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待会看着点徐大郎,那孩子胆子小,别被人欺负了。” “知道了。” 刘翠花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老幺儿,心里五味杂陈,若是能恢复男儿身也该娶媳妇了。 算了算了,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多少人家都绝了户,至少她还留下这么独苗。 太刚出来牛车就回来了,离老远孩子们喧嚷着,在车前跑来跑去。 “放鞭炮,放鞭炮,新娘子来了!”有人把鞭炮点着,噼里啪啦震天响,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牛车到了家门口,新郎官刘大明穿着青的锻面褂子,身上绑着大红花,从牛车上一跃而下,伸手把媳妇也接了下来。 新媳妇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模样,被一大群人簇拥的去了正堂,准备拜天地。 老太太杨氏和刘树坐在正上头,儿媳小刘氏和儿子刘大福坐在旁边。有吉人专门喊三拜礼,拜过天地就算是正式结为夫。 刘灵芝跟着一群孩子围在旁边看热闹,突然觉有人拉了他裙子一下,回头一看是徐渊。 刚刚人多把两人挤散了,徐渊个子又小,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找到刘灵芝,赶紧像小尾巴似的凑了过去。 刘灵芝牵住他的手问:“看新娘子吗” 徐渊点点头,刘灵芝把人拉到身前,让他看得清楚一些。 待礼成一群人又簇拥着新人去了新房。 刘灵芝不愿意过去挤,拉着徐渊去了旁边没人的屋子,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糖块递给他。 “我不吃这甜兮兮的东西,你揣起来吃。” 徐渊扭捏着有些不好意思,刘灵芝见状抓起来进他衣侧的小口袋里。 “谢谢…哥。” 这声哥叫的刘灵芝身心愉悦,顿时眉头舒展,出个朗的笑容。 “快进屋,累死我了,还以为新娘子多好看呢,居然是个斜眼,哈哈哈哈。”门口突然传来两个女孩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正撞见里面的刘灵芝和徐渊。 女孩有些尴尬,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人听见。 这姑娘刘灵芝认识叫刘杏,以前没搬出刘家屯的时候两家住对门,她娘经常领着她去家里玩,每次来都要拿走刘灵芝的东西。 他爹给做的小木马,他娘给的布鞠,还有一条养了三个月的小黑狗。 她一来,喜什么就抱着不撒手,不让她拿就嗷啕大哭,哭的能厥过去那种。刘杏娘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要给钱。两家是邻居,刘翠花又是个快的子哪能真要这钱,最后只能委屈刘灵芝。 刘杏显然没认出刘灵芝,毕竟两人四年没见过面了,离开那会刘灵芝还没有现在这般魁梧。 两个女孩上下打量刘灵芝,半晌目光落在徐渊身上。 “这不徐家大郎吗,你不去捡柴来这干嘛?不怕你后娘打你呀!”小姑娘显然没觉得这话伤人,平里徐大郎落魄的模样她们都见惯了。家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再气娘,把娘气死了让你爹娶后娘,过的跟徐大郎一样。 徐渊脸涨红,躲在刘灵芝身后不敢说话。 “关你们什么事?”本来就是新仇夹着旧恨,刘灵芝怎么看刘杏都不顺眼。 “哟,你是谁啊?这么帮着徐大郎说话,别是要给他当媳妇吧,哈哈哈哈哈!”另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笑起来,这话说的委实不好听。 刘灵芝握着拳头向前走了两步,刘杏吓得急忙往后躲:“你…你想干什么?我娘可在外面呢!” 刘灵芝嗤笑一声:“刘杏你还没断吗?事事都要找你娘?” 另一个女孩见状不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我找我哥去!” “你怎么知道我叫刘杏?你……你是刘灵芝?”刘杏也认出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女孩。 还没来得及叙旧跑出去的女孩就领着两个半大的小子进来,指着刘灵芝说:“大哥二哥,就是她要打我,还要打杏子姐呢!” 刘杏跟其中一个小子定了亲了,算是他半个媳妇,如今听见未来媳妇被人欺负了,这小子显然有些气不过,冲过来就要跟刘灵芝算账。 刘杏赶紧拦住他:“大民哥是误会,她没动手打我。” “她骂杏子姐没断呢!”旁边的小姑娘帮着架火。 男孩叫刘长民,旁边比他矮些的是他弟弟刘长生,兄弟俩怒气冲冲的指着刘灵芝:“你敢欺负俺妹子,俺打死你!” 刘灵芝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跟谁家孩子没打过架?输过没怕过!起袖子,照着那小子的面门就是一拳。 刘长民被打的一愣,没寻思这姑娘如此泼辣,居然真敢动手,瞬间被怒,兄弟二人朝刘灵芝扑了过去。 “不许打我姐!”徐渊伸出细瘦的胳膊挡在刘灵芝身前,尽管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也没躲开半步。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