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书的祁湛微微皱眉, 似乎是不太喜被打扰, 但他到底没发作,抬头看了楚妧一会儿,淡淡道:“梳个凌虚髻吧。” 刘嬷嬷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祁湛会让楚妧梳这种发髻。 凌虚髻与灵蛇髻有几分相似,却比灵蛇髻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可是在宴席上看着,到底不如牡丹头或者半翻髻雍容华贵。 刘嬷嬷不想让楚妧被旁人比了去,便又多问楚妧了一句:“那就给世子妃梳个凌虚髻?” 楚妧经过祁湛这半个多月的蹂.躏,早就变得乖乖顺顺的了,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他? 楚妧轻声道:“嗯,就听世子的吧。” 娇软柔和的语气,倒让祁湛心绪微动,抬眸瞧了她半晌,才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刘嬷嬷很快便给楚妧梳好了头,对着镜子一瞧,发现这凌云髻梳在别人头上显得冰冷的不近人情,可梳在楚妧头上,倒像个落入凡尘的仙女似的,柔美之余丝毫不显冷傲,反而有种飘逸灵动之,和坐在窗前的祁湛还真像一对儿。 可这毕竟是楚妧第一次参加家宴,总不好太素净,刘嬷嬷便从妆柜里找了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给楚妧戴上,用妆粉给敷了面,将牡丹图样的金箔花钿贴在楚妧额头上,正拿着螺子黛要给楚妧描眉时,祁湛忽然瞧了过来。 他看到楚妧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一愣,忽地张口道:“等等。” 刘嬷嬷忙回过头来:“世子有何吩咐?” 祁湛也不言语,缓步走到楚妧面前,用指尖轻轻在她的眉上抚了一下,道:“还是我来罢。” 刘嬷嬷心知祁湛这是在嫌弃自己的手艺,老脸红了红,也不敢反驳,忙退到一旁,将手里的螺子黛递了上去。 祁湛手指轻轻抬起楚妧的下巴,用手帕将刘嬷嬷先前画的妆面擦去了些,这才拿起螺子黛,在她眉上细细描绘起来。 他羽睫随着呼微微起伏,墨黑的眼眸落了她小小的影子,如古井般毫无涟漪,虽还有着淡淡的郁,却不如往常那般骇人,反倒有种冷傲出尘之,好看的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容貌。 楚妧就这么乖乖让他描画着,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偶尔四目相接时,两人心跳都快了几分,只是一瞬,又赶紧避开了。 没过多久,祁湛便画好了眉,他将螺子黛放到一旁,让刘嬷嬷打了温水,将她额头上的牡丹状金箔花钿拿了下去,淡淡道:“牡丹太丽了些,不适合她。” 刘嬷嬷忙将放花钿的小妆盒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祁湛面前,笑着道:“老奴我眼光不行,这里还有很多花样呢,世子选一个吧。” 祁湛淡淡看了一眼妆盒,里面放的无非是一些花鸟云纹图样的,全都常见的很,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他转眸瞧了楚妧半晌,对刘嬷嬷吩咐道:“取些脂来罢。” 刘嬷嬷拿了一小盒脂放到祁湛手边,祁湛用小花枝笔沾取了一点,垂眸看着楚妧亮闪闪的眼睛,心绪微动,忽地问:“想画个什么?” 楚妧被他一问不愣了愣神,呆乎乎地说了句:“兔子。” 祁湛笑了笑,声音是这半月以来难得的和煦:“兔子以后再画。” 说着,他便微垂下眼,拿着笔在她眉心的位置细细点画起来。 祁湛虽然从未给人上过妆,可他毕竟通书画,这其中道理便和那工笔侍女图一样,只不过她比那些图画上的侍女好看的多。 尤其是他离近些时,她那黑亮的瞳仁里再也见不到其它事物,当当的只有他一人,微微垂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自己走进了她心里似的。 那觉竟莫名的好。 比这几欺负她要有趣的多。 三点细致的花钿画完,祁湛竟有些收不住手了,又用笔尖沾了些脂,细细勾勒着她瓣的轮廓,一点点的将那颜填,看着那因为笔尖的扫动而轻颤着,他的喉咙也不有些紧了,忍不住又低头离她进了些,就要与她鼻尖相对了。 见她呆乎乎地看着自己,也不像往常那样躲了,祁湛忽然轻声问:“白好看么?” “啊?”楚妧回过神来,见他离自己这般近,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小声道:“好看。” 祁湛笑了笑,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那细腻柔软的触竟比之前任何一个晚上都要好,也不知是不是擦了粉的缘故,倒让他心尖颤了颤,嗓音也有些哑了。 “那你也穿白,可好?” 这是他这些子以来第一次对她这般和煦。 不是那种诡异病态的温柔,也不是凌驾于她之上的制,就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她可以回答“好”或者“不好”,这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让他开心。 楚妧乖巧地点头:“好。” 祁湛微微一笑,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金凤簪取下,找了支镂空点翠蝴蝶步摇来,斜在她发髻一侧,末了又寻了支水玉雕花发钿放在那蝴蝶旁,光华转间,花蝶映纷飞于云雾般的发髻上,自有一番灵动娇美的风韵。 便是旁边的刘嬷嬷也呆了一呆。 与世子相比,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俗透了,白瞎了世子妃这么好的相貌。 刘嬷嬷按照祁湛的吩咐,找了件月白仙裙给楚妧,间系上一条浅缎带,外罩金丝线绣成的暖霞披帛,配上她的发髻,只瞧一眼便让祁足矣让祁湛微微失神。 她这身比贵妃寿宴那还要好看。 好看的直想把她藏起来,只留给自己一人看,哪怕给外人瞧一眼,他都舍不得。 祁湛忍不住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道:“晚上家宴时跟着我,哪都不许跑,嗯?” 楚妧在这怀王府中不甚悉,自然不愿意离开祁湛,况且祁湛今天又格外的和煦,她当下便甜甜笑道:“好。” 祁湛心跳了跳,又补了句:“还要乖乖听话。” 楚妧乖巧道:“好的好的,都听你的。” 祁湛笑了笑,命刘嬷嬷备了膳食,与楚妧一同用了后,便又坐回窗前看书,可没看两行,心思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书里的字一个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她娇俏的小脸。 他干脆放了书本,备了纸墨,看着在院子里逗兔子的她,趁着窗外漏进来的光,站在桌前细细起了副画稿。 待到霞云天时,他才放下了笔墨,走到院里,轻轻擦了下她额间沁出的汗珠,把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牵着她往举办家宴的桂香园走去。 转过长廊,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丫鬟小厮们全都投来好奇而惊的目光,可被祁湛冷漠的眸子一瞧,赶忙都低下了头,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园子里种了不少桂树,小簇金黄的桂花缀在绿叶中,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下,倒染了袖清香。 这次宴席府中男女老少基本都到齐了,男席女席依旧是分开而坐,入目所及皆是陌生面孔,楚妧不大想与祁湛分开,便又往祁湛身旁靠了靠,正待说些什么呢,就见祁沄了过来,她看见面前如画般的两人微微一惊,过了半晌才对着楚妧笑道: “我小时候就总想看看月仙子长什么样,每到十五就要坐在月桂树下瞧上一瞧,到今个儿我才发现,以前尽白费功夫了,这月仙子竟然就在自家呢。” 楚妧的脸红了红,手却依旧缩在祁湛掌心中没有动,祁湛在她手上轻轻攥了攥才缓缓松开,柔声在她耳边道:“你和祁沄去吧,若是有事就让丫鬟来找我,我就在南边桌上。” 楚妧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祁沄去了。 祁湛又站在原地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坐下才转身往男席走去。 怀王不在,府中便是祁湛地位最高,他入席时,喧闹的气氛消弭了一瞬,却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初。 祁江见他那冷傲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不,也不再看他,只是斜着眼睛往女席瞟,似乎在找些什么。 祁湛将他的动作收在眼里,眉眼沉地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脂玉扳指,冷声道:“开席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澍、兮悦、lammo、鲸鱼ii 1个;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 安安 5瓶;嘿我是小仙女啊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宴席开始后, 祁江就总是斜着眼往女席那瞧, 祁湛面愈发沉, 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杯, 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祁灏瞧出了端倪, 赶忙拍了祁江一下, 笑道:“平里也没见你多关心媳妇,怎地今就挪不开眼了?” 言下之意, 无非是在帮祁江开, 说祁江是在瞧自家媳妇。 祁江被祁灏这一提醒, 表情虽有些尴尬, 可目光却愈发大胆起来,调笑道:“夫之事,哪能都让二哥知道,便是王府中的冷面阎罗, 不也瞧着自家媳妇么?” 本是缓和气氛的一句话,却不料祁湛直接将手中玉杯扔在了桌上, 玉石相撞, 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长,倒让周围人声都静了静。 “你倒还有眼睛瞧?” 他的语声不咸不淡, 却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很容易就让祁江想起了那天打在他眼角上的枣核。 若是再偏一点, 还真就没眼睛瞧了。 祁江当即便收敛了目光,嘴上哼哼两声,眼睛到底是老实了不少。 女席这边。 钱氏与两位儿媳坐在女席最南面的位置, 出了王婆与祁江那档子事,祁沄自然不好将楚妧带到钱氏旁边,便带着楚妧坐在离钱氏两三桌的位置。 钱氏远远瞧了楚妧一眼,目光里虽然有几分惊之,可心里面到底是不舒坦的。 抛去王婆的事不说,楚妧今天这身衣服就不合规矩,哪有家宴穿这么素净的? 也不知猖狂给谁看。 可上次的事她毕竟吃了大亏,现在怀王不在府中,她也不敢再去触祁湛霉头,轻笑一声,转过头与身旁祁江的夫人许氏说话去了。 周围女眷因为祁湛的原因也都不敢招惹楚妧,许氏身为儿媳,看到钱氏不悦自然要哄婆婆,当即便笑着说了句:“前些天四爷带着六弟去集市上玩,六弟瞧见李记新上的玉面海棠脂就走不动路了,四爷还笑他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媳妇,尽想着些姑娘家的东西,谁知六弟说这胭脂是买给大夫人的,六弟才刚八岁就有如此孝心,倒让我们四爷惭愧的紧。” 钱氏面这才缓和几分,笑道:“老四也是个贴心的孩子,上月他与王爷打猎捕到只紫貂,还特意让人做了顶貂帽儿给我呢。” 说着她又转头对祁灏媳妇道:“老二也是一样,什么好的新鲜的都紧着往我这儿送,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众女眷们连连附和,纷纷恭维起钱氏来,就连周姨娘生的三爷都被人提了几句,却偏偏没有人提祁湛,仿佛祁湛是外府的人一般。 楚妧看向远处的祁湛,眼神不免有些晦暗。 他从来都是被众人排除在外的。 祁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瞧向她,两人视线相的一瞬,他的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眉目间的光华让楚妧心跳加速,赶忙转过了眼去,先前那烦闷的情绪倒也消了不少。 周姨娘坐在楚妧身后一桌,楚妧回头时恰好就看到了她,只见她正低头与身旁老三媳妇说着什么,楚妧虽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可是瞧着周姨娘的面,大抵是不太好的。 周姨娘曾经是钱氏的丫鬟,因为颇具姿被怀王收了房,钱氏怀着老四时她就生下了老三,钱氏待她一直不错,两人之前相处也算融洽。 可是两年前边疆告急,高宗要怀王派人去驻守,钱氏舍不得自己儿子去边疆受苦,便向怀王提议送了老三去,钱氏就老三这么一个儿子,心里虽然万分不舍,却不敢违背怀王,从那之后母子二人便再未相见,此番见到钱氏儿孙绕膝,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怀王妾不多,可这王府中的关系却是复杂的很。 只怕钱氏还不知道周姨娘已经记恨她了吧。 楚妧收回了目光,刚低头抿了口茶,老六祁潭便从男席跑了过来,他生的面白,此时又穿着一身石青圆领小衫,被月一照,倒也有几分可。 他端着手里的托盘,一边往钱氏那边跑,一边喊道:“娘亲娘亲,四哥让我把这碗冰糖燕窝粥送来给娘,向娘讨个好彩头!” 钱氏笑着对身旁丫鬟使了个眼,准备让丫鬟去接托盘,可祁潭路过楚妧这时,周姨娘恰巧回过头,祁潭不知怎么就被绊了一跤,手中的托盘斜斜地飞了出去,稳稳当当地砸在了楚妧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楚妧和祁潭已经双双摔到了地上。 那支镂空步摇上的蝴蝶不见了,只剩了一支水玉发钿孤零零的点在头上,下身的裙摆也被燕窝粥打,蓬蓬的粘在身上,模样可怜极了。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