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遥后来没再问过“黎耀是谁”之类的问题,因为隔壁屋的那位黎爷爷,每隔两三就来揿一次门钟。 尽管两位老人家啥都没说,但邵遥越来越确定自己的猜想:黎爷爷和她是认识的。 不然哪有可能才搬来一个月,就加入了“送殷勤”的队伍? 总该不会对是什么……一见钟情吧? 门钟响起的时间一般都在早上的十点半左右,无论那个时候在不在家,基本上都由邵遥去应门。 老爷子如今穿得休闲,翻领高尔夫球衫,浅亚麻直筒,还有方便行走的健步鞋。 手里拎着的手信花样百出,新鲜出炉酥蛋挞,晶莹剔透马蹄糕,油亮渍桂花卷,软绵入味焖脚,甜咸加痩叉烧,镬气十足炒牛河…… 倒是没有五花八门的借口,黎爷爷面上总挂着笑,说刚和孙子去饮茶,打包一些手信回来“派街坊”。 而那昨晚不知道几点才睡、甚至是通宵了一整夜的大孙子刚把车停好,站在车旁双手兜,不服软的几头发在发顶翘,两分钟不到就打了两个哈欠。 只是瞄上一眼,邵遥都要被那懒懒散散睡不醒的模样传染到。 嘴巴张开到一半,心想不能这么没志气,硬生生把哈欠止住。 可是黎爷爷从未踏进过院子一步。 有那么两三次,在家,邵遥问过黎爷爷要不要进屋里头坐坐,饮杯茶,食件饼,但都被拒绝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邵遥憋不住了,去游泳时趁着人少,直截了当地问黎远:“喂,觉不觉得你爷爷和我……可能是旧识?” “啊?你现在才知道他们认识?” 黎远双脚在冰凉池水中泡着,笑容惬意,“我阿爷做得那么明显,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呢。” 邵遥倒一口气,杏眸圆睁:“啊,他俩真的认识啊?你很早之前就知道吗?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也只是猜测啊,没跟我爷爷证实过的。” 邵遥摸着下巴,笃定道:“既然连你都有这样的猜测,那我想的应该没错。也不知道他俩以前是什么关系……” “猜中了又怎样?有奖品啊?”黎远挑着眉笑,语气没几份正经,“就算他们以前就认识,现在也不过是住隔壁屋的街坊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 “你哪只眼见到我紧张了?” 邵遥白他一眼,“但,就算我紧张那也是正常的吧?那可是我亲,我关心她的老年生活是应该的啊。你知道当今社会,针对老年人的诈骗团伙有多猖狂吗?骗招层出不穷,我当然得帮她把把关,留意留意身边有无什么可疑人员出现。” 黎远先是一愣,随后很快放声大笑。 朗笑声引来众人目光,包括远处的小伙伴们。 邵遥脸发烫,咬牙低声音嘟哝:“你笑什么啊!” 黎远双臂撑地,“噗通”一声滑进泳池。 他在水中转了身,弯肘趴在泳池边缘,接着说:“笑我grandpa一定怎么都没法想到,他会被当作诈骗集团的其中一员。” 这人不怎么戴泳镜,长得过分好看的那双眼眸无遮无挡,剑眉微挑时,水波在他眼中漾。 邵遥移开目光,学他不咸不淡的口音说话:“现在我当然知道你的grandpa不是啦。”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邵遥已经听习惯了他那懒洋洋的咬字,习惯了每天傍晚在泳池畔见到他的身影逆在余晖中慢慢融化,习惯了夜晚在台乘凉时闻到的烟草味。 大家在群里和黎远聊天的时候,邵遥一般不嘴,只默默把黎远是跳级进的麻省理工、大二时已经有一堆科技公司抛来橄榄枝、墨尔本的家里养了只名叫布鲁托的寻血猎犬……一一记下。 游完泳的少年人们踩着夕往家走。 今天杨楚雄去基地开始集训了,金贵也不在——他和女朋友往两周年,两人跑泰国玩,要下周才回来。 但隔壁街的明仔、浩仔,还有蔡超凡的两个表弟都加入了他们。 蝉鸣声层层迭迭,仍遮不住男生们刻意低的讨论声。 一开始他们聊的主人公是金贵,正值青期的男孩,字里行间多少带了些颜,听得前方几个少女一边翻白眼,一边面红耳赤。 后来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跳到了黎远身上,蔡超凡问他有没有往的对象,黎远说“没有”。 只是那一晚陪完看电视,邵遥偷了颗苹果走出台,不仅闻到了烟味,还听见隔壁的大孙子在跟谁打电话。 声音低哑,语气亲昵,还时不时出现“sweet?heart”“babygirl”之类的词语。 邵遥站在墙边,小小口地咬着苹果,嚼得果融化软烂,才悄咪咪地往下咽。 怎么这颗苹果越嚼越酸、越嚼越涩? 邵遥的英语听力不差,但隔着一道墙,有时还是会跟不上黎远的语速,而且到后面几乎要听不见了。 她越站越近,越站越近,不知不觉,耳朵都要贴到墙壁上。 突然之间,头顶上传来又冷又沉的声音:“喂,偷听人讲电话啊?” 邵遥吓得连连后退,一抬头,又被那冷蓝光照得森吊诡的脑袋再吓了一跳,双脚踉跄打结,直接往后摔了个人仰马翻。 吃了一半的苹果也跌落地,骨碌往旁滚出一些。 邵遥回过神,从地上蹦起来后大叫:“妈、妈啊!你干嘛吓我?!” “好啊,你恶人先告状啊?”黎远置了张矮梯靠在墙边,他往上再走了两阶,问,“都偷听到什么了啊?” 邵遥清了清喉咙,佯装镇静地走过去捡苹果:“没、没偷听啊,听到什么?呵呵……谁会做听墙角这种事啊?” “哦?真的?”黎远想了想,问,“难道没有听见我叫谁‘sweet?heart’?” 手一颤,刚捡起的苹果又险些手。 邵遥握紧苹果,眼珠子转,囫囵道:“唔,唔,好像,好像没有啊……” 黎远蓦地笑出声,在邵遥甩来眼刀并问他“笑什么”之前,他坦白道:“刚才我跟我妹妹打电话,不是女朋友。” 邵遥微怔:“妹妹?” “嗯,和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很久没见过……” 邵遥记得的,黎远的妈妈去了美国,有了新的家庭。 黎远“嗯”了一声:“很久没见过我妈了,电话也是偶尔才打,反而跟我妹保持着联系,三不五时她就要跟我打电话或视频聊天。” 邵遥问:“她多大了啊?” “今年十岁了。” 邵遥的心里自动算起了时间差。 也就是说,在黎远十岁左右,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 邵遥小心打量他的脸。 其实台的幽蓝灯光从下往上打,长得再帅再好看也是白搭,黎远的脸苍白一片,比“水鬼”还可怕,连微提的嘴角都恻恻的。 但他的脸上没有像上次那样,溢出太多的落寞和孤独。 “小遥?小遥你在台上吗?” 的声音忽然从楼下院子传来,邵遥急忙应声:“对的!我在这里!” “你下来一下,有人来找你!” 邵遥有点儿疑惑,但还是答了声:“好!” “这时候怎么还有人找我?”她低声嘀咕。 “会不会是杨楚雄啊?”黎远声音幽幽。 ——虽然是集训,但省队把运动员住宿统一安排在晖园内的空置别墅里,杨楚雄跟着大队也在那边住,不过晚上应该有一两个小时可以自由活动。 “不会吧,如果是他的话,肯定直接在楼下喊我名字了。”邵遥举手冲墙上那颗脑袋挥了挥,“我先走啦。” 黎远下了矮梯,也高举手臂,提醒一句:“苹果记得洗了再吃啊。” 邵遥直接在台旁的洗手盆里洗了洗苹果,再咬果时顿觉奇怪。 明明甜的啊,怎么刚才会觉得酸呢? 剩下半边苹果在下楼梯的时候已经啃完了,不在客厅,好像还在院子里和谁聊着天。 她把芯儿丢进垃圾桶里,推门走出:“,是谁来了——” 声音顿时堵在喉咙里。 路灯依然昏黄,雕花铁门大开,眉开眼笑,侧身给她让道:“小遥,乔来啦。”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