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陛下破例提拔了钦天监监正为鸿胪寺卿。” 顾长思眉心一蹙:“钦天监?和鸿胪寺有什么关系?” “可说呢,什么时候这么调派过人啊。这还没完。今年年初,陛下又给这位新上任的鸿胪寺卿加官至太保。”苑长记神秘兮兮地低了声音,“而且这人今年才二十五岁。” 顾长思倒一口凉气,真心实意道:“这么多年过去……皇帝终究还是疯了?” 太师、太傅与太保合称三公,地位超群,乃是正一品大臣,大魏开国后,为巩固皇权,逐渐分散了三公的权势,如今已为虚衔,只作皇帝恩宠之用。 太师是他们的师父、皇帝自小的侍读与左右手,吏部尚书岳玄林;太傅是三朝老臣,如今已七十高龄的原户部尚书周忠;太保之位则一直虚悬,传言已经在几位即将致仕还乡、多有功业的老臣身上转了好几圈了。 结果居然让一个二十四岁的头小子后来居上? 焉能服众?! “这般胡闹,都察院没说什么吗?” “能说什么啊,几道折子上去了也不见有效果,就剩下伏阙一条路了。但话又说回来,这件事说到底也只是官员调派,那小子在钦天监干得兢兢业业,调去鸿胪寺也干得有板有眼,除了破例提拔一件事情值得诟病,其他真没什么可挑剔的。难不成真的要闹这么大?” “我也可好奇了,陛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他。”苑长记扒拉着顾长思笔架上的毫笔,听它们碰在一起发出脆响,“也不知道那小子给陛下灌了什么魂汤,现在商议朝政大事,那小子也敢和师父平起平坐了。” 顾长思沉默下来。 托那封遗诏的福,他对他这位三皇叔的暗面,了解得怕是比他师父都深。在他眼里,宋启绝不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他再宠信一个人,也不会这般力排众议、不顾声名。 他只在乎他自己,还有他的皇权。 顾长思问道:“这位如中天的太保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科举探花,布衣出身,所以才说厉害呢。”苑长记神秘兮兮的,“他姓邵,单名一个翊字。此次回京,免不了与他打道,你小心些对付吧。也不知这风是顺着你吹还是逆着你吹,若是逆风而行,你的处境可更加艰难了。” “这么多年,这风就没顺过啊。”顾长思无所谓地笑笑,“一个皇帝宠信的、炙手可热的臣子,这风能顺着我吹才奇怪。得了,我还是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东西,今都腊月二十了,紧赶慢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让你回家过个小年。” “我不急——”苑长记跳上他的案头坐着,“他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啊。” 顾长思奇道:“什么过墙梯?” “那不是有个新兄弟么?叫霍……” “霍尘。” “哦对,霍尘。”苑长记凑过去笑嘻嘻看他,“别告诉我,你就是闲着无聊、临时起意、就这么凑巧地收了一个‘贴身护卫’,我不信,说说吧,你有什么妙计。” 顾长思无奈地看着他。 苑长记一脸八卦相。 “没有什么妙计,从我桌子上下去,坐我宣纸上了。”顾长思从他股下面出纸张,“如你所说,就是凑巧,他聪明、功夫又好,我留他在身边……” 苑长记眼瞧着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微,最后底气不足地噤了声。 他笑道:“是不是将他当什么秘密武器?跟我还不能说么,他——” “我有时候看到他,会有点难过。”顾长思打断了他,也打断了他上扬的角,“或许和我那失去的记忆有关?看见他,总会让我生出一种莫名的、想要亲近的觉。也或许是同类相近?毕竟他说,他也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什么叫他没有过去?” “他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顾长思把宣纸叠好,放进柜里,“二十二岁之前的,他不记得了。这么算来他也没记得什么,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一向带笑的苑长记闻言瞬间血尽褪,脸惨白。 * 集市上人声鼎沸,霍尘双手叉叠在脑后,漫不经心地晃悠着。 王府里有专门采购的小厮,哪里需要他动手,只是苑长记一脸高深莫测,他也无意去凑这个热闹,寻个借口就跑了。 嘉定城四四方方的,修建得十分规整,之前他当捕快的时候几乎走过每一条小巷,因此逛起来轻车路。 从眼前的大街往前走,数三条路后右拐,再走个十来步能看到一条悠长的小巷,小巷尽头是一家酒肆,他家的酒水醇香浓厚,平不当值时最喜买来喝。 他刚拐进去,还没闻到勾人的酒香,就先闻到了悉的皂角味。 梁执生眼神如鹰,在他转过来的那一刻就把人盯住了。 他打了个招呼:“哟,师父,今不当值吗——” 话音未落,梁执生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跌跌撞撞地把人往巷子里带,脚步匆匆忙忙。 “慢点儿,慢点儿,要摔了,师父!” 梁执生来到酒肆隔壁的一间空房子,推开门就把人扔了进去,这间房子的窗户用黑布罩起,在上午太正烈的时分也照不进一丝光,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咣当”,梁执生跟了进来,反手关门上锁。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