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曲折的长廊原本直行便可以省下不少脚程,但时兴的庭院设计,讲求美、借景、主题等等,使得本就不小的宅第,要走完全程变得更费时费力,苦的是每必得奔走其间的仆人及得自这方到那方的主子们。 “端好,小心别溢出来。”疾行间,捺不住沉闷的穆星凌开口。 “是的,少爷。” “你就不能多回答我几个字吗?明知我并不是担心你会将汤汁溅出,只是没话找话说。” 尹千旭苦笑,他愈来愈不懂该如何应付这表里不一的主子。 眼尖地瞥见不远处来两名丫环,三少爷的招牌甜笑又挂了回去。 “三少爷您好。” “小翠、小荷,两位姐姐好。” 瞧他笑得多甜,两个小巧的酒窝里盛的也许是的糖吧? 尹千旭看了多年,仍是看不习惯主子这刹那间的变化。 这两名女仆听穆星凌唤她们姐姐,笑得可开心了。 “好香,是人参汤,是吧?” “肯定很好喝,三少爷您的手艺真是愈来愈没话说,连翠儿都比不上呢!” “姐姐真是说笑,为了这碗人参汤,厨房的局我还没收拾呢,待会儿肯定被厨娘训一顿。”人参汤怎么可能会是他亲自熬煮的!当然是本少爷有事,让尹千旭自愿服其劳。 他可是不会他的喔,一点也不会。 “那就给我们吧,三少爷赶紧为大夫人送去,免得汤凉了。”小翠和小荷在穆星凌开口前便自动揽下。能为三少爷尽一分棉薄之力,是她们莫大的荣幸。 “那就谢谢二位姐姐。” 待走出两人视线范围,穆星凌对身后不远处的尹千旭道:“就同你说不用收吧,自然会有人乐于代我收拾的。”穆星凌扇了扇手,好似无聊的。 “又来了,又得再演一遍。” 拐个弯,两人来到了穆府夫人。高文姬的住处。 “大娘,近来天气有些转凉,我特地同叔父那儿要来几上好的人参为您补补身子。” 咳了几声,年纪愈大、病愈多的高文姬近确实颇身子亏虚,正想为自个儿进进补,想不到就有人事先为她设想。 “凌儿,还是你孝顺,比我亲生的还要孝顺。”“大娘,凌儿自小由您带大,不就等于是您亲生的吗?我早就认定您是我亲娘了。” “你这小嘴就似掺了,好甜哟。”高文姬宠溺地轻拧穆星凌粉的俏颊。 “大娘,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扬儿要是有你一半孝顺,那该有多好。” “大哥他要继承父亲的家业,很忙的,我只是依大哥的代多孝敬您老人家而已。” “呵呵,只要看到你来,我的神就好了许多,什么病痛也没了。” “那以后我常来,您可别嫌我吵。” 一整个上午便在穆星凌带动的和悦气氛中度过,直到高文姬说倦了,才放人离去。 走出房门的穆星凌在贴身护卫尹千旭的掩护下,脸上的甜甜笑容隐没,取而代之的是讪笑人世间的冷漠。 “我累了,不想走回去,带我出去逛逛吧。” “可是,少爷” “别告诉我前后门皆有人守着,无法不惊动他人而外出。” 转进有着大树掩蔽的回廊后,穆星凌干脆赖在尹千旭身上,不肯稍动。 “少爷” “先回房去换装,再溜出去,嗯,好主意。” “可是” “嗯?”穆星凌大有一副再 唆就教你好看的态势。 “是的。” 尹千旭想起因一封莫名的情诗,被他陷害得教一名丫环了十天半个月的可怕子;偷偷将马儿全放走,再一匹匹找回来,而且还是发情疯狂的马儿;夜夜在自命风而不下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屋顶上,记下他们和丫环间私情的每一句暧昧话语和细部情节;在每人房里放糖块引来数不清的蚂蚁 那些怪异又极费心神的惩治,令尹千旭说什么也不敢对着少爷说“不” 主仆俩回到房里,换上尹千旭奉命偷来的劣布衣,两人一身朴素。尹千旭抱起穆星凌翻身一跃,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人目光,转眼间便翻过了对儿时的他们而言高耸入云天的高墙。 手里抱着散发着悉的淡雅熏香的穆星凌,尹千旭不自觉想到从前 “好痛好痛”穆星凌小巧的脸蛋挂着长串的晶莹珠泪,看得教人好不心疼。 “少爷,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忍着点!”尹千旭心纠结着,恨不得能替他痛。 “怎么回事?”睽违三年,终于又可以在家守岁、过新年、见见亲人们的穆武靖威严的对着他眼前的仆人斥道。 “属下不清楚,少爷练武练着练着便突然喊痛。” 穆武靖意地看着这个和小儿子有不小缘分的男孩。虽然他对自己的问话心不在焉,却对凌儿有着不可漠视的真切关心,将凌儿给他是对的。 待大夫诊视后,穆武靖瞥见男孩忙不迭地靠过来细听。 “不打紧,小少爷只是过度劳动,心脉一时负荷不了,休息片刻便会好转。” 听大夫这么说,大伙儿这才安下心。 不过事隔没多久,同样的事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穆武靖于是认定自己的三儿子真的只适合从文不适合习武,也就不再像对其它儿子般强硬地训练、迫他;但他转而派人加强鞭策尹千旭,而勤勉的尹千旭亦不负所望,甚至比众师父青出于蓝。 某天正当尹千旭忙着练习一套剑法时,瞧见正在一旁练心诀的穆星凌又昏倒了,他焦急地将他送回房去。 等大夫看过,前来关心的人也一一离去后,穆星凌这才睁开大而有神的眸子,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耶?”心急地在一旁照料的尹千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身子突然间就变好了? “说你笨你还不相信。” 谁能想到长相这么俊俏又可的穆星凌竟会吐出这种话来! “我本来想连你一起瞒骗的,又想到你寸步不离,这对我来说太麻烦。”于是他决定对他坦诚,总要找个人能听他说说他的所有事,否则老是憋在心里,终有一天会内伤。 咦? “你是我捡来的,所以从今而后,你只能听我的,不论是何种要求,听见没?” 尹千旭仍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他不是原本就都听从他的了吗? “你还不懂吗?我要你当我的随身护卫,希望你可别太笨。” “也就是说” “没错,我的病是装的,你也不算太笨嘛。” “为什么” “既然有你这么勤奋地练功,而你又像影子一般一直在我身边,所以只要你很行就好了,我又何必得一身脏。” “脏?” “我可是有洁癖的喔,以后练完功没洗好澡可不许你进屋,免得得屋子都是臭汗味。”穆星凌懂事后常听大人们说他当初如何留住尹千旭,想当时他是一名小乞儿,身上肯定很难闻,自己又为何死着他不放?肯定是觉得新鲜吧。 很臭吗?尹千旭闻闻自己还没沐浴的身子,他觉得还好,只不过自己一直在少爷身边却都没有少爷身上好闻的香味,他果真是个人,不似金枝玉叶的少爷会散发出典雅的芳香。 “还有我讨厌这么多人在我的厢房附近走来走去,害我得时时担心事迹败。所以你先去准备几匹白布,晚上四更天时叫我起。记着,别让任何人发现你有不少白布,用偷的抢的我都不介意,总之事情办成就好。” 是夜,可怜的、仍在错愕中的尹千旭陪着穆星凌在大半夜里,冒着冷飕飕的寒风演起幽魂;而且还不是只有那夜,兴起时穆星凌拉着他半夜游数回,直到他所住的北厢房从此成了家仆们眼中的鬼境,连明亮的白亦不太敢前来造访。 “你在想什么?你若是敢让我掉下去,我肯定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大好滋味。”被穆星凌甜甜的嗓音唤回思绪的尹千旭,仍相当缅怀当初一心将小少爷当成纯真又可的小恩人时的自己,当时的他只需一心想着好好地服侍他即可。 “是,少爷。” “嗯?” “是,我美丽又可、聪颖又善良的小少爷。”“这还差不多。” 不喜他人的阿谀奉承的穆星凌却总听来自尹千旭口中的赞美,每总要他说上数次,不说,嘿嘿,就等着非人的待遇吧。 尹千旭颇不习惯地拉低斗笠,今儿个他的扮相是名野农夫,而他的好公子则扮村姑。 为避开人,私游时穆星凌偶尔会扮女装,他觉得新鲜有趣,可是尹千旭则别扭极了。 “少爷” “错,看这扮相你也该知道要唤我什么?” “喔” “不然咱们回去换装,改由你穿女装,不过这么高大的女人可是很罕见的,恐会太引人注目。”不是注目而是侧目吧? “不用了,少娘娘” “我还很年轻,当不了别人的娘的。” “娘子。” “很好,相公。” 穆星凌愈是甜美的柔音,愈是教尹千旭害怕,背脊发颤。 “娘子,今儿个咱们要去”别,那儿人多,不好,不好。 穆星凌睨了他一眼,本公子想去的地方还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盂兰盆会。”他淡淡地丢下四个字,不管尹千旭有没有跟上,径自快步走远。 每年城内的盂兰盆会总是热闹非凡,平子过于平淡的人们似乎想趁着鬼门开的子和看不见的好兄弟们大肆庆祝一番。新年、元宵、端午、中秋乃至中元节,都是人们放下平繁忙的工作,放松心情的大好时机,辛苦那么久了,总该享享福吧。 “少”不对,赶紧改口,不过似乎来不及了。“娘子,等等我,娘子!” 在人群的推挤下,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娇小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人中。手拿太多物品的尹千旭心急地在人与人之间钻来钻去,心想非快些找着不可。 “姑娘,你别摸好不好,这可不是你买得起的。”轻蔑的口气在娇小的穆星凌身上落下。瞧瞧她一身的布料,怎么可能买得起他这上好的古玉,一边凉快去,免得妨碍他做生意。 “哦?是吗?” 晶亮的大眼眸使他看来楚楚动人,教大汉不咽了咽口水。现在挣钱要紧,他忍着不再多看俏姑娘一眼,也许晚些收摊后再 “当然,小姑娘,去、去,快走,别碍着大爷我做生意。” “可是我看这并不是真的玉呀,而且还有瑕疵呢!” 这话让忙着看玉的顾客们起了疑心。 “小姑娘,你别胡说,小心我一手将你捏碎。”“呜人家、人家也不过是说真话而已;若我胡说,你又何必心急,公道自在人心嘛!” 可的小姑娘一哭,大汉心中原是不忍,但又听到她的下文,他大声斥骂: “快滚!各位客倌,别听这不识货的小姑娘说。” “人家才没说呢,否则老板也不用急着解释;除非是被我说中了,作贼心虚,做贼的拼命喊抓贼,呜”晶透的水珠垂挂在秋瞳旁,眼看着便要滴落。 “快滚!”大汉卷起袖子,作势扁她。 “别这样嘛,老板,你可是真被这小姑娘给说中了?”不然谁忍心打一个娇滴滴、惹人怜的小姑娘? 一旁的人忙拉着没了生意而气昏头的大汉,在众人拉扯间,小姑娘也不逃。不知怎地,也不知究竟是谁的错,整个卖玉的摊子猛地翻覆,上头的玉佩、玉镯、玉制品全飞了起来,散落一地。 “是我的,你们别偷,我的!”大汉忙着捡起他的玉饰,也有不少人乘机打劫,好不热闹。 但见人群外,小姑娘笑得娇俏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子,总算让我找着了!”尹千旭看着不远处的你争我夺,一场混,心头有一想法突然窜起。“娘子,你该不会又”他指向混处。 “哼,不关我的事。” 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娘子,这样不好,他们也不过是为了糊口饭吃。” “谁教他犯着我。” 他总算承认了。 不小心说出口的穆星凌抿着,一脸不悦。“不准你私下给他银子,不准你帮他讨回他的货,总之,不准你和那个人有任何牵连。” 果真知他莫若小主子,他的克星。 见他一脸犹疑,穆星凌续道:“他高价卖假货我不管,谁教他胆敢瞧不起我。如果你去帮他,便是助纣为,让他继续骗人;我给他一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狗眼看人低。”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对他下的指令便是圣旨,不得违抗。 “是,娘子。” 见他从命,穆星凌垮下的脸收回,换上一张教人眼睛不由得为之一亮的娇笑,小巧的两个酒窝显现,为他的甜美加分,令尹千旭仍是难以自制地一愣。 回过神后,他在心中叹道:何时他才能习惯呢? 高大拔的颀长身躯目前正沦落到载运货物的命运,更甚者,在不久后更变成轿夫。宽阔厚实的膛是轿身,结实的手臂是轿椅,歹命的有力双腿则是搬运工,不但不能稍有颠簸,还要够快、够机伶,也不能被他人瞧见。 在双手挂物品,背上也背着沉重包袱的情况下,尹千旭仍是让穆星凌安稳地躺在他的双臂中,未曾被扰醒地回到穆府,回他的厢房。 “少爷,醒醒,我已经为你备妥热水,先净身后再睡会更舒服些。” 处于半睡半醒蒙间,穆星凌伸出双手勾住尹千旭的颈后。“帮我洗。” “耶”他有没有听错?一向独立不喜有人叨扰的少爷竟要他为他做这类贴身的事情?最近他的少爷有些怪怪的。 “快点!” 听到不悦的口气,尹千旭不得不从。 自从进了穆家服侍少爷起,他便习惯听少爷的任何指示,也由老爷亲下的命令告诉他,以三少爷的命令为重,与三少爷的命令相异者则可不予理会,要他仅效忠允文不允武的三少爷;他信任他会尽全力守护三少爷,可说是给了他最大的尊重和看重,而他的报答便是更尽心尽力地服侍三少爷。 平也不见少爷为自己做过任何保养,可他的肌肤竟比一般女子还要白皙,透着粉扑的红,与自个儿被太炙晒的古铜全然不同;本以为只有自己和少爷相差甚远,原来连少爷的兄弟们亦然,虽然肤没他的深,却也没少爷的好看。 啊,他又想远了。 尽可能不直接接触到穆星凌而将他的衣服下,明明是早就看得分明的身躯却又教他怦怦然。尹千旭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无礼直视。 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吗?否则他的心为何跳动得如此快? 旭千旭轻柔地将穆星凌放入事先试过温、不凉不烫的温水中。 “少爷,醒醒。” “不是要你帮我洗吗?”他笃定的说,顽固的双手仍环在尹千旭颈后,不肯再移动,螓首倚在暖暖的肩窝上,躺得正舒服。 水太热了,熏得尹千旭糙的面皮竟开始泛起红润来,他努力忽视在耳际不断轻吐的气息,异样的觉在体内深处缓缓而生。 尹千旭拿起绢布轻轻地擦拭,怕伤吹弹可破的细致肌肤,缓缓地帮他洗浴;隔着透的薄薄布料,他可以清楚地触摸到穆星凌身躯完美的线条,觉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在这寂静得仅听得到时而溅起的水声,和两人呼声的斗室里,尹千旭近乎着了地专心一意地为穆星凌洗去会为他带来不适的汗渍、灰尘,就怕待会儿他会睡得不舒适。他仔细轻洗着每一细处,大手愈来愈往下移,愈往下 耳畔不知何时变得沉重的气息不断地拂进他的耳内,仿佛催促着他再多洗几遍,再洗得彻底些;手底下净是和自己的硬结实不同的细滑柔软,怔忡间,他连手中的绢布早已遗落了也不自知。 灵巧的大手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连于触比上好的绢布还好的冰肌玉肤上,尤其在对他的手有着颤抖般响应之处愈是连忘返。 “啊”充暧昧情的轻几不可闻,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过美好,太过旎,反而似异处飞来的一盆冷水,忽地浇醒沉醉其中的尹千旭,他颀长的身躯顿时一僵。 天啊!我在做什么? 尹千旭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做合情合理的解释,对着氲氤着 情雾的双瞳,他难堪地回扶着他纤的手,任他摔在浴桶里。 “哎哟,痛!” 尹千旭无法直视穆星凌埋怨的眼神,他倏地转身往外冲去,没瞧见身后直瞅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的清亮眼里,正若有所思。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