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婕妤怔了下。 也是……她要是不在了,红儿和桂香她们也就顿时没有依靠了。可能会被欺凌,会发配去做重活计,也可能无法再留在里,而是发去皇陵做苦役…… “主子就算为了我们,为了外头的家里人,也该好好的保养自己啊。”红儿凑到她耳旁,轻声说:“皇上能放奴婢回来,必定是相信了主子的清白。主子一定得好好活着,可不能让那个害了您的人如愿啊。” 将法虽然老套却非常有用,陈婕妤本来就憋着一股心气儿,现在被她这样一说,倒是更起了她心中那一股不平之意。 “您要是累,就只管闭着眼养神。奴婢说话您听着就是了,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奴婢让人去膳房问问,做两道您喜吃的点心来好不好?您想吃豆糕?还是想吃那种末馅儿的小酥饼?要不两样都来点儿?喝的东西呢?” 红儿和陈婕妤这样说话也是无奈之举,她看着陈婕妤那模样就心慌,生怕她一闭上眼就彻底的沉睡过去不会再醒来了。 本来没有指望陈婕妤回答她,可是不想陈婕妤嘴微微颤动,红儿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只是她声音细弱到了几乎没有,红儿没有听清。 她急忙问:“主子想要什么?” 问完她赶紧侧过头,耳朵靠近陈婕妤的嘴边,这才听见她说的是:“想喝甜的,热的。” 红儿连忙应着:“有,有。”马上吩咐人去,不多时就端了两样不同的汤羹回来。一碗是豆沙酪,一碗是杏仁茶。 杏仁打磨得格外细腻,熬开后放了饴糖,香、滑、甜,热,闻着就是一股特别香醇的甜香味。 红儿小心的扶着陈婕妤靠坐起来,给她慢慢的喂了几匙杏仁茶。陈婕妤看见另一只碗里的豆沙酪,轻轻指了一指,红儿赶紧将碗端近,又舀了两匙豆沙喂她。 舌尖能品尝到那丝淡淡的甜意。 这么多天了,陈婕妤嘴里除了酸苦腥涩再没有尝到过别的味道,这一丝甜意格外的提神,格外清,让她觉得嘴巴,喉咙,都不那么难受了,连带着人都舒服神了不少。 红儿小心的服侍陈婕妤喝了水,漱了口。陈婕妤嘱咐她:“你才回来……快去歇着吧。” “奴婢不累。”红儿说:“奴婢真没受多少罪,就才去的那两天被问了几回话,后来就都一个人被拘着没事情做,闷得骨头都快锈住了。奴婢一心就挂念主子,您就算不让我在跟前服侍,我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您,回屋去也歇不踏实的。” 陈婕妤点了点头:“那就,留这儿吧……” 陈婕妤是想起来,现在红儿她们住的地方,只怕也被翻检的不成样子,不能待人了。回去了没炭火没棉被没有换洗衣裳,倒不如待在她这里,好歹还暖和些,有热茶热饭。 红儿刚回来时,桂香已经找了一身儿衣裳给她换过,头发也梳了下,洗了手脸。这会儿看陈婕妤又渐渐睡去了,桂香又给红儿端了一份儿茶饭来:“姐姐必定也饿了,趁主子歇着你也快吃吧。” 红儿点头谢过她,虽然肚里确实很空,但她并没有多少食。为着让自己能赶紧恢复气力伺候主子,才硬着头皮一口一口的吃。 桂香也还没用饭,就在旁边坐下来陪着她一块儿吃。 ☆、二百三十二 出行 天气还冷着,膳房的人也是有心思,没把做好的点心拾掇进盘子里再盛在食盒里提来,而是直接连着蒸笼一起端来了。 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兄妹俩点心是天天吃,是蒸笼却很少见着,都觉得有趣。两人先围着蒸笼赏鉴一会儿,才揭开笼盖。 四小笼点心,萝卜丝烧麦,栗粉糕,枣儿糕和虾仁馅儿小饺子。这会儿乍暖还寒的时节,两顿膳食中间肚子饿的快。 玉瑶公主咬了一口烧麦,张口就问:“娘娘,烧麻雀好吃吗?” 谢宁险些被一口茶呛着,赶紧咽了下去,扭过脸咳嗽了几声:“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又是晟说的?” 玉瑶公主点点头。 自打两个孩子开始互相写信,谢宁耳边就不消停了。玉瑶公主的新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有时候还靠谱些,有时候就象今天这般。 烧麻雀……对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真是不稀罕,对锦衣玉食的玉瑶公主来说就格外新奇了。 “晟说他们在下雪天用箩子捉麻雀,捉到了之后会烧着吃,说可香了。”玉瑶公主问:“咱们也烧一回尝尝吧?” 快不要提他们那种烧法了,一提谢宁都觉得有点儿恶心,剩下的半个小饺子都咽不下去,总觉得有点儿异样的腥气。 在外头烧野味吃谢宁自然吃过,说出来都能把玉瑶公主吓一跳,她不但吃过烧雀鸟,还吃过别的呢,象从水里叉上来的鱼、猎到的野兔野,甚至还吃过蛇。只是林晟他们还小,哪里会收拾干净了再吃?连肚子也不会剖,最后烧出来的那味儿肯定是焦臭腥臭的。 可这话对小姑娘就没法儿说了。谢宁只好吩咐青荷说:“晚上让膳房做一道烧鹌鹑给公主加菜。” 玉瑶公主还要争辩:“是麻雀,不是鹌鹑。” 谢宁糊她:“大小差不多,吃起来也是一样的。你也说了他们捉麻雀是下雪天捉的,现在又没有雪了。” 这话很有道理,近来天气是暖了些,后会越来越暖和,下雪是不大可能了。 大皇子在一旁忍笑听着,掰了一块枣儿糕喂进二皇子嘴里。这糕香软绵密,用不着去嚼,抿一抿就可以咽了,没多少牙的小孩子也能吃。 “娘娘,弟弟生辰也快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好生热闹热闹吧?”大皇子说:“不知道弟弟抓周能抓着什么?” 玉瑶公主马上了一句:“请林夫人也来吧?” 林夫人当然是要来的,可玉瑶公主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知道她和林晟怎么就那样要好了,明明他俩头回见面还闹的哭鼻子呢。 “还有好些子呢。”二皇子生在四月里,这会儿才不过刚出正月,就算要提前筹备也不用提前这样久。 结果皇上来时也提起了这件事情,看起来还颇为期待。 谢宁忍不住给他泼了冷水:“抓周不过是图个高兴,难道抓着书和笔将来必定能做才子了?哪能把这个当真。” “就为了图个高兴。”皇上一点儿不把她的话往心里去:“朕觉得泓儿聪明的很,不管抓着个什么,将来也必定有出息。” 天天说皇上圣明,可皇上在儿子的事情上一点儿都不圣明,这股“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劲头儿让谢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膳房的房间巴结,晚膳时果然了一道烧鹌鹑加菜。玉瑶公主笑盈盈的指挥侍膳太监说:“给我撕条腿尝尝。” 想必这也是林晟信上说的。 侍膳太监哪里敢不趋奉这位小主子,将烧鹌鹑腿取下来盛在小碟里端给玉瑶公主。 御厨心炮制的菜肴,当然不是林晟他们几个小子瞎鼓捣能比的。鹌鹑细酥烂,应该是松烟熏过。吃起来格外有一股松木香,一点儿不觉得腻。 玉瑶公主果然点头说:“好吃,怪不得他在信上夸这个呢。” 谢宁只希望这俩孩子消停点,别整天层出不穷的给她子就行了。 等林夫人再入的时候,让玉瑶公主失望的是,林晟又没有跟着进。 林夫人提起通信的事情来却脸是笑:“终于知道上进了,真是谢天谢地,这事儿也得多谢公主。以前让他规规矩矩坐一会儿,就跟那椅子上生了刺儿会扎他一样,一刻钟都坐不到。要让他认字写字,更是跟上刑一样。如今不用人催,自己也知道要上进求学了,每天早晚都能写几张字。” 得,看林夫人这么高兴的样,谢宁又把刚才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最近听人说,皇上有要出巡的打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谢宁说:“皇上也不打算多大排场,因为太史监说今年夏季可能暴雨成灾,皇上想亲自去看一看戊堤和昌府两处,顺便也看看一路地方吏治。” 林夫人便问:“娘娘是不是也一同去?” 谢宁点头说:“是要一同去的。” 林夫人有些不放心:“那里这一摊子事情呢?二皇子呢?” “除了应汿要念书,留京不去,玉瑶和泓儿都带着一同走。”谢宁其实也不太放心大皇子一个人留下。但是大皇子身子本就不好,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在里安逸。皇上也很想带着他一同去,但问过了李署令的意思之后,决定还是让大皇子留下。 对这件事,大皇子自己也是十分失望。但是他也很懂事,皇上将道理讲明白了,他也就不再为不能出门的事情苦恼。因为皇上答应了他,等再过一二年,他的身体能调理的更好一些,到时候出门必然会让他也随驾的。不止是江南,其他的地方,那片更遥远更广阔的天地,他都能够亲眼去看一看。 “里的事情也不用多心。一来去的时间不长,连来带去加上,用不到一个月肯定也就回来了。二来里的事情也会妥善安排好,出不了什么子。” 虽然谢宁说的轻描淡写,林夫人却总不太放心。 虽然是御驾出行,那各方面的的排场肯定省不了。但是出远门怎么也是一件劳累辛苦的事情,不会象在里这样方便舒服。不管是车马还是舟船,颠簸折腾是一定的,林夫人尤其不放心二皇子。说起来二皇子还没周岁呢,就这样带着出门,真怕小孩子经不起。 二皇子结实的很,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好端端的连风寒也没得过一次,又能吃又能睡,谢宁抱他一会儿两条胳膊就酸的不行了。谢宁一开始也因为二皇子的缘故,对是不是随驾一同出京有些犹豫,还是方尚劝她:“既然太医都说不妨碍,主子也不要过于小心了。男孩子毕竟不是姑娘家,不能一味圈在屋子里养大,不然长大了也经不起风浪,到时候主子可不就更忧心了?” 为着这次出行,青荷她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谢宁从前随大舅舅南北迁移,对出门的事情自有一套心得。这次皇上出门是为了河务,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照谢宁看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完全可以省了。但她现在是贵妃,有些排场行头怎么省也省不下来。吉服常服首饰鞋袜这些都得备着带着,可是连屏风、摆设、字画、香炉等等这些东西都带着是不是过分了一些?更有平时常用的笔墨纸砚书本消遣,这单单她一个人的东西就已经让人眼花瞭。再加上玉瑶公主和和二皇子这两位小主子的东西,这出行真象是搬了一次家。 想以前她和小舅舅出门,就收拾了一把梳子两头绳,一身儿换洗衣裳,除了这些再没别的了。再看看她现在一箱一箱的行李,谢宁只能摇头苦笑。 里的事情并不用过多心,皇上并没有因为谢宁要随驾,就将务随意委派给其他嫔妃,而是让内监的人按职司将各项事务分派处置,有决断不了的再报送给御前。 这让不少人的都大为失望,本以为可以趁着皇上、贵妃离的时候好生筹划一番。 首当其中的就是谨妃。 随驾没有她的份儿也就算了,本来她就舍不下孩子。玉玢公主那体质是不敢带出门的,连当时去金风园避暑都冒了风险,更不要说去更远的地方了,谨妃当然也要跟着留下。 她本来以为贵妃既然随驾了,那务的事情少不得自己可以分一杯羹。哪怕只是暂时代管,也是个出头揽权的好机会啊。她打算的好好的,想着如何借这个机会立威,如何将慎妃打下去,如何在要紧位置上安几个能同自己贴心的人上去……可是没想到皇上本一点儿机会也没给她,一腔盘算全落了空。 之前谨妃表现的有多么踌躇志,现在就有多么灰头土脸。不少人在肚里暗中笑话,说她到底出身差,眼界浅,皇上虽然看在玉玢公主面上给了她妃位,可是哪里会放心让她染指务? 倒是慎妃,一直还是不声不响的,对不能随驾也没接手务的机会仿佛毫不在意。 ☆、二百三十三 孤独 御驾出京那天永安上下不到五更天就起身了,忙忙碌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谢宁早早醒了,收拾停当之后又将周禀辰过来一通细细吩咐。 周禀辰这人十分实在,夸海口表忠心的话没有多说,只是对谢宁应下:“奴才一定照看好永安上下,不会令大皇子殿下有什么闪失的。” 谢宁点头。 周禀辰能力是有的,办事十分周到细致。从他来到永安后,凡事不争先不抢功,但是份内差事做的妥当周密,让人一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 这一回谢宁出门,就将周禀辰留了下来。周禀辰知道这一回担子不轻,可是他盼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差事不难,人人都能办好的,哪里显得出他的本事?要想稳当安逸,当初他在后苑管事岂不更稳当更安逸得多?既然来了永安,那就是为得求上进。 大皇子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去不了,可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心中不舍。尤其是这一回其他人都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 父皇、谢娘娘,妹妹和弟弟,全都走了。 大皇子来请安的时候眼圈都有些红了。 谢宁看他神情不比往,就知道他八成没有睡好。 毕竟还是孩子,再怎么沉稳,这时候要是心中还能把持得住,那反而奇怪了。 “我们只一二十天就回来。你自己要多留意身子,可千万别一看起书来就忘了时辰。你平的汤药食膳我会让柳尚好好看着你,每天都要按顿按时的吃。等我们回来了,想必你的功课也又进益了。你可有什么喜的东西,回头给你捎回来。” 大皇子心里酸楚难舍,却十分懂事的说:“里什么东西也不缺,父皇和谢娘娘能早平安回来就好。” 皇上也将他叫过去嘱咐了几句,又勉励他:“朕已经吩咐过书房的人,往后你每午后也可以过去,随侯师傅练一练吐纳呼之法,在围场走一走散一散,想骑马也可以。” 大皇子果然出了惊喜的神:“多谢父皇。” 书房其他人也有骑弓马的课程,大皇子因为年纪和身体的缘故却只能一直远远看着旁人习练。现在父皇发了话,他午后也可以过去了。 “但你也要记得,凡事要记得量力而为,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懂。世上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才上手,学这些都要慢慢来,可不要因为急求好,反而损伤了自己的身体。” 大皇子连连点头:“父皇放心,儿子都明白。必定不会让父皇和谢娘娘在外头还替儿子心忧虑的。” 皇上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对他的聪慧沉稳还是放心的。只是觉到手裳下长子肩胛的瘦削单薄,还是一阵忧心。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