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如此”,谢景衣朗声说道,“朝廷又不是他们爹娘,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要靠朝廷养着么?哪里有这门子的道理。你想想官家为何要求变,为何出了青苗?” “说句难听的,就是国库穷得底儿掉了,于是便出了这等一石二鸟之计,一来让贫穷百姓能够自给自足,而来收的那些利子钱能够丰盈国库。” “朝廷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可也不能够变成从富裕百姓手中搜刮钱财的恶人。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这一步迈大了,可不就扯着蛋了。” 柴祐琛咳了咳,想起了当初山贼来袭,谢景衣抬脚变太监的场景,只觉得凉飕飕的。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装什么装。 “三则,实在是碰到了年成不好,或者是那人的确是努力了,但是钱还是还不上,靠担保的富户换钱,那是绝对不行的,那样的话,很快便会无人愿意担保,借钱的人越来越懒惰的情况。” “用劳役补如何?”柴祐琛挑了挑眉,看向了谢景衣。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可以一试。” 柴祐琛唰唰唰的写上了。 谢景衣沉思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其实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个是不能大范围实行的。便是杭州成功了,别的地方,因为没有我们细细的一条一条的督促下去,也是不会成功的。” “杭州有钱,才能够借给百姓,那么那些偏远穷苦的州呢?他们连作为借贷的本金,都没有,又如何放贷?” 第75章 送衣 “嗯,从不合适中,找到合适的,改过来,就是我们要做的。”柴祐琛轻轻的说道。 谢景衣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又接着说道,“四则,需要还钱的月份也需要再次斟酌。秋季苗在十月里还贷,这意味这什么?意味着收回来的谷粮,需要上一部分给朝廷,需要偿还借的秋贷,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才是全家的口粮。” “要知道,整个冬里,连野菜帮子都不会有得吃的。若是年成不好,直接就要饿死人了。” “五则……” 谢景衣同柴祐琛絮絮叨叨的说着,你补一句,我补一句,竟然的写了一大张纸,统共十八条来。 待写完了,两人更是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上辈子的时候,这玩意被骂了个狗血头,他们还觉得只是同伐异,如今亲自参与了,才惊觉当真是处处错漏,那些人虽然说的夸张了些,但倒是也没有完全骂错。 谢景衣咳了咳,“哎呀,咱们死了,该不会普天同庆吧?官家去见先皇,肯定一边哭,一边说,爹啊,我太难了,你看我都难死了……” 柴祐琛又细细的将这十八条誊写了一边,方才说道,“千错万错,其实只有一个错,那便是高估了人心罢了。” “倘若知县的是圣人,不因为政绩而胡来,倘若百姓都是圣人,乖乖的借钱,老实的还钱,倘若老天爷是圣人,年年风调雨顺,那这个还是不错的。杭州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会成功的。” 谢景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杭州如今有她阿爹监督,前头三个知县又刚被一锅端了,如今的九个县的地方官,哪里敢冒头?今年也是风调雨顺,若到秋收之时,不出现什么天灾,那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我会去各个县市盯着的。铺子都给你了,把我赚的那些钱,拿出一部分来,搭桥修路,做些行善积德之事吧。” 柴祐琛说着,将两张大纸都细细的收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想死后,老百姓们都放爆竹,太好了太好了,佞小人可算死了,今天是个风和丽,值得庆祝的子…… 谢景衣拍了拍膛,“没问题,这个就给我了。这半年咱们赚了不少钱,都搁在钱庄生灰不是办法,待年节你再回京城,帮我置点产,先寻个宅子吧。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坐我的马车一块儿走吧,下雨了。” 谢景衣“哦”了一声,等上了马车,方才觉得尴尬起来。 她同柴祐琛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在如此狭窄的地方独处过。 柴祐琛不说话,整个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让谢景衣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手,一下子就觉到了袖子里装着的木雕老虎,更是觉得诡异起来。 说起来,刚刚两人相处那么久,竟然没有互怼,也没有开骂,柴祐琛竟然还千里迢迢的给她带了手信。 不光是这一次,上一次,他去钱塘,也给她带了饯。 谢景衣想着,神古怪的偷瞟了柴祐琛一眼。 柴祐琛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中,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平里也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便蠢钝如猪。 “你盯着我看什么?” 谢景衣咳了咳,“瞅着你这脸,夜里飞檐走壁,都不用穿夜行衣了,绝对能够同夜融为一体!那啥,你干嘛送我东西?” 柴祐琛想了想,“送饯让你变胖,再送老虎,嘲笑你胖!” 谢景衣恍然大悟,天下竟然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 “柴祐琛!不要以为我不会武功,就不敢你!” 柴祐琛看着她气得跳脚,眼见着就要撞到马车顶了,猛的一把将她拽了下来,只听得刺啦一声,袖子扯掉了半截儿…… 柴祐琛拿着半截儿布条,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不怪我,怪衣服。” 谢景衣简直气绝了,“我回家如何向我阿娘代……你莫不是想坑我再蹲三月!” 坐在马车外赶车的柴贵,听得瑟瑟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战况烈,这眼见着就要到谢府了,这马车,我是停还是不停啊…… 柴祐琛咳了咳,从马车的一角,扯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了谢景衣,“赔给你!” 谢景衣一愣,这纸包看上去十分的素雅,上头寥寥的画着几笔兰花,在右下角用红印泥,盖着一个漆字。 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一整套女子的衣衫,那裙子她一眼就瞧出来,乃是漆家的晨曦百裙。 上辈子她第一次瞧见的时候,是一位姓姚的贵族小娘子,进来参加宴,她一瞧便喜上了,这颜清新又丽,不亏于晨曦的名字,远远看着,就像是东方鱼肚泛白,太即将升起的样子,整个人都充了希望。 她偷偷的照着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在箱底里,一次都没有穿过。 因为她是中女官,平里穿的都是规规矩矩的装,她制了那么多美丽的衣群,可到死的时候,自己一条都没有穿过。 谢景衣伸出手来摸了摸,“原来这么早,漆家就做出了这条裙子啊,若不是再见,我都忘记了。” 柴祐琛没有说话,漆家可没有想出来,是他寻人家特意做的。 那宴,官家赐酒,他便发现,谢景衣一直偷偷的看这裙子,给他斟酒的时候,小手一抖,比平多斟了三分之一。他不胜酒力,三杯必道。 是以那会儿官家为了顾念他,都不会过量。就因为谢景衣这一抖,他回去吐得昏天暗地,三方才恢复过来。 如何不会记忆深刻? 他正想着,就瞧见谢景衣又将衣服包好了,回给了他。 “哈哈,还以为你是个和尚,原来你也会送小娘子衣裙,你可瞒得够深的。我虽然恼你,但这裙子我可不敢要,你快些将那小娘子骗回家,省得到时候又得我假装成你,去骗小娘子……” 柴祐琛脸一黑,又将裙子扔了回去,“说给你就给你,你的心都被狗吃了么?” 谢景衣又扔了回去,“我不要!我这么瘦,这么肥的裙子我肯定穿不了的,会掉!” 柴祐琛气到不行,抓起扔回来的衣衫,开了马车帘子,“漆家的衣裙,都以火漆盖章封口,你都打开了,我还如何送人?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谢景衣一瞧,顿时着急了,“别啊别啊,你没有过裙子,不知道有多累,眼睛都要瞎掉了,手都戳出老茧来。若是扔了,那做这衣服的人,得多难过。我要我要,不要白不要。” 第76章 泥鳅 谢景衣从柴祐琛手中夺过了衣衫,又忍不住打开看了看,瞅着傻乐呵起来。 这衣衫给她提了个醒,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把上辈子喜的裙子,都做上一遍,不光是她穿,大姐姐二姐姐都穿。光是这样一想,她都觉得愉起来。 柴祐琛微微的勾了勾嘴角,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雨哗啦啦的下着,但是透过雨幕,他发现马车竟然又回到了正街天布坊门前。 柴祐琛啪的一下,把帘子放了下来,他觉得,应该回去给柴贵涨月钱。 谢景衣看完了衣衫,用手肘捅了捅柴祐琛,“呐呐,我这个人,向来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然得了你要送人的衣衫,那便补给你一套,你说说那小娘子姓甚名谁?我可认识?” “保证那小娘子见了我做的衣衫,恨不得立马拾掇拾掇,就跟你家去了!说起来,若是杭州的小娘子,我理应认识才对。该不会是光熙吧?我可同你说,宋光熙可是要做我嫂子的,这个绝对不行。” 柴祐琛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把脸别到一边去,闷声说道,“不是!少多管闲事,先看自己个嫁不嫁得出去吧!” 谢景衣却是被挑起了兴致,上辈子她还真心没有见过,柴祐琛喜哪个小娘子。 “这怎么是闲事呢?你说出来,我帮你掐指一算,看是不是金玉良缘。” 柴祐琛无奈,叹了口气,“谢景衣,你真傻。” 他说着,伸出手来,了谢景衣的额头。 谢景衣一愣,柴祐琛的手很暖,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想着,往后缩了缩,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柴祐琛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你……”谢景衣揪了揪衣服的纸包,差点儿把上面抠出个来。 柴祐琛把手拿了下来,又重重的一巴掌拍了上去,“你有空胡思想,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永平侯府。” “柴祐琛……” 不等谢景衣说完,柴祐琛踢了踢马车门,车立马停下了,“公子,谢府到了。” “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要随我家去不成?” 谢景衣回过神来,一下子就瞧见了柴祐琛翻的大白眼儿,顿时觉得天都晴了。 我滴个神啊,自己个刚刚是自信心突破了天际吧,才觉得柴祐琛对她有点儿…… 你见过骂自己心上人矮还胖的么? 你见过一巴掌就拍到心上人脑袋上的么? 你见过在官家面前进谗言,诋毁自己的心上人的么? 你见过天天对心上人翻白眼儿的么? 只要不是脑壳有病,就干不出这等事来啊! 她越想越是轻松,打着哈哈道,“走了走了,今咱们就算扯平了啊,你扯烂了我的衣服,又赔了我一套。虽然我好似占了点便宜,不过便宜嘛,不占白不占啊!” 谢景衣说着,一把蹦下了马车,溅起了一滩水,但那套晨曦百裙,还被她牢牢的抱在怀中,一点儿都没有溅着。 柴贵盯着谢景衣被撕破的袖子看了又看,动得两股战战,怎么办,这事儿是在心中埋葬,还是去告诉国公爷呢? 我家公子他不但有病,还越病越厉害了啊,对着人家小娘又撕又打的……太狂躁了! 这也就是谢三娘子,同样的狂野,若换了别的小娘子,还不哭着跳马车? 可公子难得遇到一个喜的,他若是告诉了国公爷,国公爷要打鸳鸯可如何是好呢? 他可是亲眼瞧见,公子搜罗了一堆礼物,整整齐齐的搁在榻上,编排好了号儿,然后拿出筛子摇。 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