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这才回心神,朝帘子遥遥一跪:“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弘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帘中悠悠传来:“母亲有什么口谕?” “皇后娘娘口谕,多时不见太子,她心中甚是想念,所以设宴于合璧绮云殿,请太子过去一聚,以聊解她和圣上的思念之情。” 帘中一响沉默,唯有一阵轻风拨动窗户的微微响动,混着众人略微紧张的鼻息,愈发显出房中的寂静。 李璟不由心下一动,知道这对天家母子关系已经僵硬,便轻声又一句:“沛王、英王和相王三位殿下也甚是想念殿下,圣上更是时常提起殿下。” 太平亦抹去脸上嬉笑的神,半是撒娇地贴着帘子,就像小时候贴着李弘的膛:“弘哥哥,你来吧,母亲说了,这是家宴,少了你就不算数了,太平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同席吃宴,就像小时候那样。” “像小时候一样,把一嘴的油都贴到我的衣襟上?”李弘低低一笑,笑声中透着无奈,“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照办吧。” 太平这才呼一声:“我就知道,弘哥哥是最疼太平的!” —— 这场家宴就设在洛行的合璧绮云殿,帝后二人高坐其上,李弘和裴氏合坐在李治一侧的次席,而太平则黏在武后身边,和李弘相对而望。 李贤、李显、李旦则各携其眷分列两侧,至于李璟等几个小辈就坐在席末,遥遥望着前头尊贵的皇子公主。 “弘儿,许久不见,你的病可大好了?” 武后是关切地望着自己长子瘦削的脸颊,那对突出皮肤的颧骨就像两把无刃的刺刀,深深地扎进她的心中,刺破她本以为坚固如铁的那道防线。 李弘身子早已虚弱不已,此番赴宴不过意思意思,一双镶金的象牙筷子摆在眼前,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力地朝武后点点头:“身体的病不大好,但心中的病已好了七八分,母亲请放心好了。” “你在此处修养,能轻松愉快当然是最好的。”武后朝他背后一望,就瞧见一名清秀少年站在后头,正是当初为她扳倒东“立下一功”的吴议,因为李弘的病,不得不随身带着药伺候着。 她心中自有分晓,与其说吴议带着他的药,倒不如说,吴议就是他的药。 第67章 李贤的宣战 皇室家宴, 自然不似寻常人家, 菜是一味地豪华侈靡,用料但追求稀罕金贵。 一席琳琅目的菜品中, 打头一道的是洛宴里的牡丹燕菜,接着便是素蒸音声部、同心生结脯等一时下行的菜品,最后轴一道浑羊殁忽, 是专程诏来长安的厨子们特意做来的,献宝似的摆在宴席的正中央。 而另一边摆着的是几道瞧着好看的点心, 贵妃红、金铃炙、玉团、紫龙糕、天星等花式繁复的点心簇成一片, 叫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胃口大开。 这一席宴, 别的不说, 单一道浑羊殁忽就用尽了讲究,做法是在三月的的羔羊腹中搁上三月的大的鹅, 又在鹅腹中上细细的糯米,做成之后撇去羊, 掏走糯米, 只剩下甜软不腻的鹅,入口即化, 令人齿留香。 武后着身边的王福来替李弘搛了一块鹅, 用筷子细细地分好了, 才送到李弘面前金银平的食盘上。 “这道菜还是小时候你最吃的, 我特意从长安带了那个厨子来, 快尝一尝, 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王福来悄悄向裴氏使了个眼,裴氏会意,用筷子拣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递往李弘畔。 “这是母后的心意,多少吃一点。”裴氏知道他心怀芥蒂,也只做做样子,悄声道,“天后[1]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你不肯吃,岂不白白连累了那个厨子。” 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三年,裴氏对李弘的子多少有几分了解,这人温软的面孔下是一身掰不动的硬骨头,唯有拿无辜之人的命威胁,才肯退上一步。 李弘倒也不推,由着她伺候着吃了一口,吃惯了苦药的口舌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口便咽了下去。 望着他微微一滚的喉咙,王福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笑眼眯眯地回到帝后身边,朝武后道:“看来呀,还是您知道殿下的口味。” 到底是家宴,武后今也未浓妆抹,几行浅浅的皱纹挂在额上,看着倒比寻常亲切许多。 她关切的目光落在李弘纤瘦的脖颈上,话中也带了三分怜惜:“这道菜最补身子,弘儿若是喜,我就让那厨子留在你的别苑里头,想吃的时候,就吩咐去做。” “不必劳烦母亲了,这道菜,我以后也不会再吃了。” 李弘湛然一笑,笑容淡薄似无意穿堂而过的东风,携了三分早的寒意,凉滑地拂过人的心头。 武后垂眸望着他,笑容依旧和蔼:“是不是吃腻味了,不喜?” 李弘缓缓一摇头:“小时候只知道味道好吃,而不知道这菜的做法,现在才知道这一道菜要一只三月大的羔羊,一只三月大的幼鹅,秋猎尚且不伤幼雁,更何况宴席之上,于是便不忍心再吃了。” 武后神微微一滞,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如破冰的水,又融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我都忘记了,弘儿是最心软的,自然不喜这样的菜了。王福来,告诉厨子,这道菜以后都改成用成年的羊和鹅去做。”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