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知道,他是怎样,在一个个夜夜,一个个情人相伴于身边的夜晚,默然地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在苦涩与抑的环境中入睡,第二,又要想方设法地套取情报,他的心,到底有没有燃起过一丝火。 是国家重要,还是个人私情重要? 是该向伴侣坦诚,还是该坚守作为间谍的原则? 他是男人,却要装作女人,布尔西科的,是身为女子的那个他,是幻想中蝴蝶夫人的具象化,而不是,他。 顾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冷的要命,发被汗,一咎咎粘在额头上。 这时,许安走过来,向他问候:“你还好吗?” 他没有答话,就是看着对方。 这位导演也不介意,他说:“我想要把唱段再拍一遍,就是你唱蝴蝶夫人的那一段,我觉得灯光可以再亮一些,你的表情………也可以再冷一些。” “可你的眼睛,要是热的。” 就像时佩璞,表面冷如冰山不可融,心却炙热一片,如火山岩浆。 青年默然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换上那一身雪白的长袍,他朝着后台走去,人们纷纷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他的神情冷漠的难以言喻,眼神却是燃烧着的,像是黑暗中幽暗的蓝火焰,那是因为,情。 蝴蝶夫人乔乔桑,在最后的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否怨恨过抛弃了她的丈夫,这一点,顾和时佩璞各有答案。这位本女子恪守着作为妇道的本分,却在被踩到底线,情化为泡影的那一刻,毅然了结了自己的命,没有一丝犹豫。 他站到台上,唱:“平克尔顿——” 他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平克尔顿——” 他发出绝望的哀嚎:“平克尔顿,你的蝴蝶,不再等你了——” 那只小小的,怀着对情天真的懵懂和憧憬的蝴蝶,在对方冷酷无情的背叛之中,被碾成了碎末,她也曾经怀有美好梦想,曾经以为对方是她的良人,她为他背叛了她民族信奉的神,改信他们的上帝。她坚定不移的相信,他能保护她,着她,守护他们的家。 他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只要有她对他的千分之一好就够了。 顾的嘴角漫上了一丝冷笑,那是时佩璞在笑,他嘲着这个敌国女子的天真和愚蠢,却忘了自己为何独独钟这剧目,他扮演着至死不渝的蝴蝶夫人,暴了自己对情的渴求和卑微。 我,是男人。 我,是女人。 我心的人希望我是女人,我就会成为她,我热的国家需要我是男人,我就能变回他,我是没有选择的,我也不需要选择。 他唱着歌,唱到高处,泪水无知无觉地下,他依然高声而唱,如穿着红舞鞋的小女孩,不停跳着舞,跳到双腿化骨,倒地而亡,那双鞋才会停止。 他望着台下的布尔西科,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的震惊,理解,和意,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不再孤单,两颗寂寞的心,靠在了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布尔西科。 时佩璞走下舞台,对那个人投去了深深一眼,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是谁。 “cut——!”许安喊,他凝重地看了顾好一会儿,然后说:“这一场过了。” 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松气,刚刚片场的气氛,似乎古怪到了极点,空气都是凝固的。 布特恩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他看着顾,想要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一离开舞台,他们之间那种张扬的引力就然无存,顾坐在那里,像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要拍的,是布尔西科为了时佩璞,刻意来到首都剧团,正好赶上他上台,唱那一首《梁祝》 梁祝一出,余音绕梁三不绝。布尔西科如痴如醉,越发笃信时佩璞就是他要找的东方女子,他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这一点,让整个剧团都十分惊讶。 组织联系了时佩璞,告诉他,布尔西科的身份关键,相当重要,他能从他那里获得重要的情报,这也是他学的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时佩璞……没有异议。 然而,在漫长的相处之中,时佩璞逐渐发现,他对这个外国男人萌生了好,对方是懂他的,懂他的艺术和悲伤,他的心情不自地软下来,化成了水。 而这对一个间谍来说,是致命的。 那一天,在演出结束之后,布尔西科抑郁地走进了后台,时佩璞正在卸妆。 他发现了对方的不对,他问:“你怎么了?” “他们说你……”布尔西科犹豫了一会儿,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你是个男人吗?” 时佩璞的身影僵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这给了布尔西科莫大的勇气,他说:“我不相信。” “你是我梦想中的那种女人,是完美的蝴蝶夫人,你怎么会是男人呢?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这个外国男人的东方幻想,显然正在破灭的边缘。 时佩璞看了他一会儿,静静移开了眼睛。 “我是女人。” “你听过我唱的《梁祝》吗,我就如祝英台一般,她是女扮男装,我是男扮女装,我出生在一个封建的家庭,上面有两个姐姐,我的妈妈需要一个儿子来支撑她的地位,她把我当男人养,其实,我是女人。” 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说:“你应当唤我时小姐。” 布尔西科被这巨大的惊喜给砸中了,他连连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唐突,他沉浸在惊喜中,忽略了时佩璞悲伤的眼睛。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上了这个西方男人,可是对方的是她,不是他,他伪造出了时小姐的身份,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不失去他。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注定生活在荒谬的谎言之中,因为他,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顾的额头上泌出了细小的汗珠,他不动声地垂下眼睛,头发散落在脸旁,他走进换衣间,在白帘幕的遮掩下,他的身体本就不能为外界所知。 他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一会,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他转身掀起帘幕的一角,朝外出了小半张脸,对布尔西科说:“为我点烟。” 在昏黄的光线之中,他冷漠的脸,美丽的五官,独特的气质,混合在了一切,形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迫,布尔西科为那种独一无二的美丽所震撼,他半跪下来,为他点燃了一只烟。 时佩璞拿起烟,深深了一口,他被呛了一下,眼泪几乎要了出来。 “cut——!”许安喊了一声,他快步走向顾,说:“等等,在刚刚的地方,多停留一会,还有,不要哭,不要哭得……那么明显。” “我知道了。”顾说,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又很快就平静下来。 “a——!” 随着一声开拍,许安仔细地调整着镜头,他望着显示器里展现出来的画面,那是个青年,他长发如织,雌雄莫辨,他掀起一部分帘幕,出了脸与脖颈。 那张小巧的脸,在显示器里被不断的放大,许安看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那双眼睛的幽深和冷漠,在镜头里被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顾以幽深的目光望着布尔西科,他眼里表达的东西,是那个男人不能理解的,就好像他明明有着喉结,却能装成大家都一致认可的女人,这是不是很可笑,很荒谬呢。 “做个绅士。”他轻声说:“为我点烟。” 布特恩情不自地跪了下来,双手捧着打火机,为他点燃一只香烟,顾拿着烟,深深了一口,呼出了白气,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深,谁知道是为什么呢,那种悲伤,从屏幕里直白地冲撞从来,狠狠撞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时佩璞呼出了一口烟雾,他昂着头,凝视着剧团的上空,隔壁的房间里,还有人唱着他刚刚演唱的《梁祝》,本是女儿身,何为男儿郎,本是男儿郎,何为女娇娥。 也许我,应该是个女人。 也许我,本来就是时小姐。 他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松开了那道白的帘幕,在帘幕之后,布尔西科看不到的地方,他褪下衣袍,身躯健美,肌线条畅,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也许……是的。”顾轻轻地说,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划过了镜子,镜子中倒映出的,就是那样一张美丽冷漠的脸,说是女子,也毫不惊讶。 “是的。”许安说,他盯着顾看了很久:“结束了,暂时。” 在这个声音被接收到的时候,青年一时间恍惚了起来,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身体里的那一位美人,也随之垂下了眼睛。 那种寒冷的,黑暗的觉,暂时从他的身体中离去了,他重新到了光,温暖,他暂时地离了角,可是他依然能够,听到另一个声音。 他还在。 他在和他说话。 时佩璞望着场外的布特恩,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他问顾:“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顾没回答他。 他又问:“你们希望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该是时先生,还是时小姐?” “你知道吗?” 顾没有说话,身体越发的颤栗起来,他深深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他睁眼,对许安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第69章 涅槃 顾回到酒店房间以后,把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 他的心跳很快,头上是冷汗,耳朵里只有嗡嗡声和心跳声在不断作响。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洗过一遍一样狈。 其实在拍戏的时候,他经常陷入这种状况,特别是在和角融为一体之后,角会影响他,让他忘记自己,从而深深抑。当时,在饰演《无人知晓》里的阿明时,就有这种忘记了他自己是谁的情况。 不过,现在的状态又有所不同,阿明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和他争夺身体主权的战役中,顾能占领上风,可如果说阿明只是个脆弱的小东西,时佩璞就是那种充了神秘与惑,无与伦比的美人,无时无刻都在引着你,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带入泥潭。 时佩璞,蝴蝶君,传奇间谍,绝代名伶。 这样的人,是很难受到管束的,他本身就是擅长情绪控制的高手。可顾没有办法,也不能把他从他的身体里拿开,因为这也势必会影响到他的表演,他不但不能和他分开,还要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融进血里。 可这样,就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情,格。这很正常,是公平的易。 顾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显示最多的那个名字上摩挲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他闭上眼,伴随着耳边的叹息,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拍摄,不能说很顺利。 许安是个特别严苛的人,一旦有演员的表现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就会反复地纠错,让镜头一次次地重来。不说别的,顾最多的情况下,一个镜头拍了二十遍。 为了电影的彩,这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可是许安并不意,他似乎,似乎总在思考一些事,尤其是在看顾的时候。 顾的演技,那是一路都没怎么受过质疑的,他就是那种出名的“我知道他有点细节瑕疵可这他妈完全不是问题”。他最为人所赞颂的地方,就在于角的还原度,没错,顾一出场,大家都会被他说服,觉得这个角,就该是这样。 可许安不意。 现在的进度,已经拍到了时佩璞答应了布尔西科的追求,以东方女的含蓄为借口蒙蔽着他,在好的时候关灯,不衣,以便隐藏别。每次都这样之后,布尔西科也不由心生疑窦,怀疑他的用意。 那天,时佩璞对着镜子,打量着他自己的面孔,在长时间的伪装之后,他越来越有女相,也越来越像个女人了。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