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见那帮乐姬虽无轻浮之态,然衣着华贵绮丽,奏起丝竹又分外空灵,也不知一年养下来需得多少花费,再垂眸看了看杯中价值不菲的百花酒,眯了眯眼,这万梅山庄的排场倒远比自己想的还要阔绰。 秦勇坐得离平煜不远,见他盯着酒盅,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笑劝道:“平大人,万梅山庄的百花酒跟行意宗的武陵酒齐名,都有提升内力之效,平断喝不着,也就武林大会上时能饮上一回,平大人不妨多饮几杯。” 平煜回过神,扬眉笑道:“原来这酒有这等妙用,那我需得多饮几杯。” 李由俭见秦勇如此关注平煜的一举一动,心里头微妙地起了一丝酸意,手中端着酒,眼睛却定定看着秦勇。 须臾,仰脖一饮而尽。 饮了回酒,平煜跟洪震霆对了个眼,洪震霆会意,忽然起身,扬声道:“诸位,我实不愿扰了各位饮酒的雅兴,但平大人手头有桩要案,还需借各位的眼力识别一二——” 众人静下来,不解地望着洪震霆和平煜。 平煜干脆起身,从几后绕出来,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从殿中穿过,走到那棺材前,负手绕着那棺材走了一圈,点点头道:“杀死这棺中女子的凶手,跟二十年前一桩奇案有关,只是此人太过狡猾,行凶手法看不出痕迹,我查了几,一无头绪,只得索将尸首搬来,请诸位帮我鉴别鉴别这凶手究竟用的哪派功夫,想来就算那凶手行凶时有意隐瞒,以诸位的眼力,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说着,立在棺材旁,静立片刻,不紧不慢对着棺材盖击出一掌。 就见那看似厚重的棺材盖从棺材上飞出,原以为会重重砸在地上,偏偏似有外力牵引,稳稳落在大殿当中。 众人不知平煜服了赤云丹后内力已今非昔比,只觉平煜这手功夫怪得出奇,一时间瞠目结舌,竟忘了要上前查看那棺中究竟装的何许人。 第100章 平煜出这手功夫后,秦晏殊和秦勇因早就知道赤云丹的首尾,并不见得多么诧异。 可王世钊却瞠目结舌,险得呛出一口酒来。 他这些时因自恃练了五毒术,武功突飞猛进,很有些自得。虽说身子也因练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譬如对房中事的渴求近似乎弱了不少,又譬如晨起时原本回回都会有的变化也变得稀疏了很多…… 但比起有朝一能狠狠将平煜踩在脚下,这些暂时的不妥又算得什么? 当初叔父令人将五毒术的秘笈予他时,曾经说过五毒术是世间难见的奇功,不但有延年益寿之效,且可短时间内将人全身气脉一一打通,迅速将人的武功提高至一境界。 他相信叔父绝不会诓他,因此很笃定等完全练成后,全身气也会臻于幻境。 到了那时,他想要夜御几人便可夜御几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虽如此想,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安,故一到金陵,便到珠市馆里找来几个大美人,轮番试了一晚。 怪的是,有时能成,有时却怎么也无法随心而为,到天亮时,他再也没住内心的疑惑,气急败坏给一路跟随他们的叔父的心腹——东厂公公刘一德送了密信,只因刘一德也在叔父的授意下练了五毒术。 刘一德来得很快,听到他问出这问题后,沉默了一会,目光闪烁道:“练五毒术期间理应,若一味纵,功力难以练成不说,且因气受扰,房事上难免会受到影响,公子为了速速练至最后一层,近还是克制些吧。” 虽然跟一个太监讨论房事,让王世钊觉得格外古怪,但这个说法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他也知道,五毒术的最后一层极难突破,非一年半载不能达成,而真到了那时候,傅兰芽就算不落在平煜手里,也早就被叔父拿去用来做所谓的药引了。 虽然直到现在叔父仍未告诉他全部真相,但他通过这些时掌握的消息来看,不难猜出做药引之人就算不死,多半也不会好过。 总之他这一路上是休想再打傅兰芽的主意了。 只要一想到此处,他就惋惜得恨不得跺脚。 但比起坏了五毒术和叔父的大事,他不得不选择做清心寡的“和尚”。 反正只要跟着叔父好好干,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不用愁了,而只要有权有势,到时候派了人天下去寻找,不怕找不到姿能跟傅兰芽媲美的。 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平煜不知练了什么秘术,功力竟也涨进了这么多,且看这架势,很快便会追上他。 看刚才平煜出手的招式,至至刚,跟五毒术又有不同,难道这世间竟有能跟五毒术一样门的功夫? 他心里不是滋味了,为了练五毒术他付出了不少代价,谁知平煜竟这么短时间内便找到与自己抗衡的法子,往后他还怎么将平煜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王世钊这边胡思想,平煜却本无暇理会,立在棺材旁,好整以暇地望着殿中诸人。 静了一晌后,终于有人从小几后起身,大步朝棺材走来,正道:“我来瞧瞧。” 却是文一鸣。 平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近,等文一鸣探头往棺材内看去,也跟着往内看了一眼,道:“这女子是昭月教的奉召,名唤红棠,听说平很受金如归的器重,文庄主多年来致力于除去昭月教,想来没少跟昭月教打道,应识得这女子。” 这时,其他武林中人也开始有人往棺材边走,有慢慢围拢的趋势。 秦勇因亲手检过红棠的尸首,此时也再坐不住,起了身,走到平煜身边。 文一鸣听得平煜的问话,并不抬头,只盯着尸首点头,出恍悟神道:“怪不得看这女子眼,没错,我的确是跟这红棠以往曾过手。” 平煜点点头,“伤在口,一招毙命,骨凹陷,心脉尽断,当场气绝……” 说完,转头看向文一鸣道:“文庄主,你既跟这红棠既相识,该知道此女武功委实不差,能将其一招除去之人,放眼整个金陵,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不知文庄主见了这伤口,可有什么线索可提供给在下?” 此时旁的掌门人都已看清棺内尸首上的情形,都纳罕不已。 光从尸首上的伤口来看,别说金陵,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找不到功力浑厚至斯者。 不知为何凶手杀了个教之人后,需要这般遮遮掩掩,全当下都觉得此事怪异,都在脑中竭力搜索起来。 文峥皱了皱眉,挥手令那帮乐姬退下,走到文一鸣身旁,看了看棺中女子尸首,目光转向平煜道:“平大人,这红棠虽死在金陵,凶手却未见得金陵的武林中人,如果是旁处的魔外道——譬如镇摩教或是天麒教,有的是一招毙命的门高手。” 一句话便将原本拘泥于金陵的凶手范围扩大到了整座武林。 平煜抬头看他一眼,并不反驳他,只摸摸下巴道:“文少庄主说得极有道理,只是查案需得一步步来,总归先得将金陵排查完,再说旁处的事。” 文一鸣见儿子被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忙接话道:“此话甚为有理。只是平大人问得突然,在下也一时想不起金陵有这等功力的都有哪些人,” “不急。”平煜似乎早料到无法立时水落石出,一点也不焦躁,只抬头用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从容道,“各位英雄可有什么见解?” 就听峨眉派掌门人刘玉子认真将目光从红棠的伤口处收回,冷冷道:“此女骨凹陷之处是块圆坑,而非爪形,可见凶手惯用掌,且重心放在鱼际下端,着力点有限,跟八卦掌和飞鹰掌等传统掌法又有不同。” 这话一起头,霹雳掌的钟老掌门也发话了。 “老朽惯用掌法,使掌时习惯使然,内力往往由外往内灌至落力处。若这女子的伤口是老朽造成,在骨凹陷周围势必会有因缓冲之势造成的细小裂纹,可这女子的伤口却凹陷得锐利整齐,可见凶手的内力毫无缓势,一旦起招便又急又冲。” 平煜见众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故作不经意瞥瞥离他不远的某人神,越发笃定自己的猜疑,便笑道:“两位掌门说得都极有道理,只是不知金陵惯用掌法又习刚猛路子内力的武林高手都有哪些……” 此话刚一出,众人便奇异地静默下来。 平煜笑意淡了一瞬,戒备地将内力灌注于握着绣刀的手,防备对方突然发难,嘴里却闲闲道:“文庄主,你是江南武林中最为德高望重之辈,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 文一鸣干巴巴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一阵喧哗。 往外一看,却见一名锦衣公子手中持着一块令牌,穿过众人往大殿走来。 走了几步,那人又猛的停步,回身对紧追不舍的万梅山庄的下人道:“我是洪震霆洪帮主的识,我来正是有急事来寻他,尔等不必拦阻。” 说罢,分开人群,三步两步上了台阶。 “陆公子?” 洪震霆看清那人,诧异地说了一句,一衣摆,往外去。 文一鸣忙也拔步跟上洪震霆,问道:“这位是?” “陆大学士家的公子。”洪震霆道,“此次我来南方,正是受了他之托。” 说话间,陆子谦已走到殿门口,一边走一边匆匆拱手道:“洪帮主。” “陆公子,出了何事?”洪震霆讶道,“对了,这位是万梅山庄的文庄主。文庄主,这位是陆子谦陆公子。” 陆子谦草草见过,来不及细说,便大步跨步进了大殿。 见到棺材,他先是一怔,随后便用目光迅速找寻了一遍,等看到珠帘后的傅兰芽,暗自松了口气,随后便冷冷瞪向平煜,“平煜,你为了争权夺利,当真毫无人。” 为了凑齐其他坦儿珠,竟不惜让傅兰芽身陷险境。 府中的所谓防护全是惑人的陷阱,在引得昭月教的金如归和永安侯府的人马往万梅山庄去后,平焃的全部兵力已朝万梅山庄赶来! 由此可见,珠帘后的女子定是傅兰芽无疑了。 他越想越觉得焦心,死死盯着平煜,眼睛里简直能出火来。 傅兰芽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舍了他不要,反被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住。 今倒可叫她看清此人的真面目了。 平煜看待傻瓜似的看了看陆子谦,为免他坏事,不等他朝傅兰芽快步走去,便对李珉和陈尔升使个眼。 二人上前便将陆子谦一左一右架住,将他重新丢回殿外,口中道:“吾等奉旨查案,闲杂人等不得在场。” 第101章 因着这一出, 殿中氛围再次尴尬起来。 洪震霆万没想到平煜行起事来如此不留情面,怕陆子谦下不来台,只得出来拦了一把,笑着打圆场道:“平大人, 陆公子之所以来万梅山庄找我,是有桩极为要紧的事急于同我商议, 因事发突然, 陆公子难免有些焦躁, 实非有意干扰平大人办案。为着此事, 陆公子一路马不停蹄, 连口水都未喝,眼下早久焦渴不已,平大人就看在洪某的三分薄面上, 让陆公子坐下饮杯酒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 平煜哪怕心中对陆子谦再不, 也不好让洪震霆一并下不来台。 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想起前几邓安宜曾处心积虑与陆子谦“偶遇”,顾及到其中深意,越发改变了主意, 盯着陆子谦淡淡看了一会,索卖洪震霆一个人情,收回目光,示意李珉和陈尔升松手。 随后转头对洪震霆笑道:“洪帮主,别忘了咱们今有好些要事要办, 桩桩棘手,最怕出什么差错,还请洪帮主好好帮着把把关。” 语气虽和善,话里的意思却比刚才陆子谦疾言厉的那几句来得更重。 陆子谦脸刷的一白,平煜分明是在暗讽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霎那之间,积累了好些时的担忧和无力几爆发,张口便想狠狠回敬平煜几句。 但他不比王世钊之,虽心愤懑,到底还未完全失却自控。 尤其想起刚才平煜那番话说得奇怪,似乎暗含旁的意思,越发疑了起来,朝珠帘后投过去一眼,默了片刻,最后殚了殚衣袍,从容对洪震霆道:“洪帮主。”谢他解围。 说话时,目光一直有意回避那口棺材,似有些忌惮之意。 洪震霆知他一介儒生,不比江湖中人及锦衣卫见惯了这等场面,便忙和文一鸣一道引着陆子谦越过众人,又令下人另了一席,请陆子谦落座。 平煜余光瞥见,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听说洪震霆因着一位故人的缘故,呈过陆晟的恩情,所以上月才会应了陆子谦之请前来云南,看这一路上洪震霆对陆子谦的关照程度来看,这份恩情想来不薄,就是不知究竟是哪位故人,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恩情,能让洪震霆这样的武林豪杰做到这般地步。 陆子谦坐下后,饮了口酒,愈加冷静下来,再不朝珠帘后顾盼。 平煜见状,便仍将注意力放在棺中女子尸首上,抬眼看向立在棺材对面的文峥,和颜悦道:“文公子见多识广,不知文公子对红棠身上的伤口有何见教?” 文峥不急于答话,认真盯着棺材里头瞧了一会,面无改道:“若是有人为了栽赃诬陷,故意伪装成对方的招式,光从伤口上来看,委实无法下定论。” 平煜听到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几乎要为文峥喝声彩。 听上去轻描淡的一句话,却险些将查案的重点移到旁处,不笑道:“此话有理。但若任由这思路往下走,恐怕直排查到明年都无法找出凶手。照我看,眼下无非两个可能:一、有人栽赃,二、无人栽赃。姑且不谈是否真有人栽赃,我只想问各位,若无人栽赃,光从这伤口来判断,可看得出金陵哪位高手所为?”重新将话头强硬地拽了回来。 在场的都是武林中各大门派的翘楚,眼力与一般的江湖人士不同,尤其那几位习练掌法的掌门人,虽因凶手有意做了掩饰,无法一眼看出凶手究竟出自何门何派,但细看一晌后,多多少少有些起疑。 只是从那人的品行和名望来看,他们怎么也不愿怀疑到那人头上去。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