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听,拔步就走。 李由俭身形一闪,拦在她面前,还未说话,刷的一声,一柄雪亮的剑抵在他喉头。 他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秦勇。 秦勇对他怒目而视,持剑的手极稳,丝毫没有作罢的意思。 “阿柳姐。”他咬了咬牙,清俊的下颌线条因而变得越发清晰,定定地看着秦勇,一字一句道,“万梅山庄那一次,我的确是不慎让金如归钻了空子,可那也是因为我见你一直在留意平煜,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才不小心走了神,然而天地可证,我从未想过要暗害平煜。” 他心里酸涩难言,抵着那剑往前直走了几步,哑声问秦勇道:“阿柳姐,你不也是一样?你明明喜平大人,不也从来不曾做过对傅小姐不利之举。你我一处长大,彼此的心再清楚不过,喜就是喜,坦坦,从不掺杂旁的心思,你清楚我的为人,为何……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秦勇虽然盛怒之下拔剑指向李由俭,到底有多年情分,怎能忍下心刺下去。被他得情不自退了两步,望着他透着炽光的眸子,怒意渐渐有消散之势。 见他问自己,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心虚,也许……她就是想趁此机会跟他撇清关系,从此往后,两不相干,也免得让他心里存了指望,白白的苦等下去。 念头闪过,她心肠硬起,正要将话说得再决绝些,谁知手上的剑忽然猛的一沉,却是李由俭不顾那剑端的锋利,徒手将剑握在手中,猛的一把将她拽到了怀中。 她心中正是千头万绪,毫无防备,怎料到李由俭会突然暗算自己,等反应过来,然大怒,忙要一掌将他推开,可还未抬起胳膊,肩上便是一麻,李由俭竟极快地点了她的道。 她惊怒加,正要呵斥他,谁知刚一抬眼,头顶影了下来,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含住了她的瓣。 她脑中一空,却因动弹不得,只能错愕地任他为所为。 李由俭品尝了片刻,离开她畔,转而移到她耳旁,语气蒙道:“阿柳姐,我恋你慕你,除了你,这辈子我谁也不娶。” 说罢,低头看了她一会,倏尔,出其不意将她道解开。在她跟自己算账之前,红着脸一纵而起,到了树梢,几个起纵便不见了。 秦勇好不容易解了困,岂肯放过他,忙急追两步,然而眼见李由俭的身影消失在树影掩映中,一时追不上,又羞恼不已地立在原地,想起方才情景,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全没有个主意,许久之后,才多少镇定了几分。 四更天时,林嬷嬷睁开了眼睛。 她多年来养成了早醒的习惯,只透过帐帘往外一瞥,见外头一片青灰,便知离天亮尚早。 转头一望,一张梨花般白皙明媚的脸庞近在眼前,因着睡眠的滋润,脸颊上红扑扑的,娇俏的鼻头微微沁着汗,淡粉的微启,吐气如兰,长长的睫覆在眼下,温玉般的脸庞有种婴孩般的宁静。 林嬷嬷摸了摸小姐的额头,沾手便是一层微汗,心知小姐这是睡得热了,忙将先前紧紧裹在小姐身上的衾被松了松。 动作时,小姐不知梦到了何事,秀眉微蹙,往她怀中钻了钻。 她陡然想起昨夜之事,心头涌上一阵浓浓的伤,怀怜惜地搂住傅兰芽,像对待孩子似的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 她怎能料到小姐不过是跟平大人出去一天一夜,竟能在外头出那样的事。 起初,小姐还想瞒着她,连沐浴换衣裳都不肯让她伺候,就寝时,竟还想法子支开她,偷偷摸摸地衣裳上。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突然杀个回马,焉能在小姐用被子裹住身子前,看见小姐脖颈上的点点红痕。 小姐一段脖颈儿生得极好,玉雕似的,上头半点瑕疵都无,也正因生得太好,有点什么痕迹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一路上,她除了担心小姐的命安危,最担心的便是小姐像旁的罪眷那般被男子给轻薄或是祸害。 当即吓得手脚冰凉,不顾小姐的推阻,拉开了她的亵衣细看,这才发现何止颈上,沿着锁骨一路往下,全是过的痕迹。 尤其一对雪桃似的娇娇,更是隐约透出好些红痕,叫人一眼便知发生了何事。 上上,也不再像往那般光滑无暇。 她心跳得几乎从嗓子里冒出来,骇然问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姐见实在瞒不过,这才吐吐将前因后果代了出来。 她当时听了,失神了好一会,山庄里的事,一环套着一环,闻所未闻,岂是她一个内宅仆人能想明白的。 她只知道,经此一遭,小姐身子给了平大人,往后不知会如何。 想来想去,竟连个怨恨的对象都找不出,最后只得心忧思地重将目光定在小姐脸上。 木已成舟,她便是再跌足长叹又有何用,只担心万一平大人改了主意,到京之后,不肯明媒正娶地求娶小姐,小姐该如何自处。 心下惴惴,别无他法,呆了好一晌,末了只好搂着小姐,不停的抹眼泪。 因着这一遭,主仆二人延宕到很晚才睡。 小姐睡着后,她却全没有睡意,躺在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帐顶,脑子糟糟的,想起去世的夫人、仍在牢中的老爷和大公子,一时悲一时喜。 到后半夜时,听到平煜进屋,她心头一紧,忙翻了个身,悄悄将小姐搂住。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轻男子一旦尝了情的滋味,直如开了洪的堤坝,管不住自己。 更何况平大人跟她主仆共宿一屋,平大人若是对小姐一再索求,他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宜,小姐便是不愿意,也没法子推拒。 可无论如何,尘埃落定前,她不能再让平大人哄着小姐得了逞。 毕竟第一回 是为了解毒、是迫不得已,第二回第三回又算得什么。 再说婚事未定,婚期更没个准信,小姐总不能大着肚子嫁进西平侯府。 正担心,就听榻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却是平煜解下绣刀躺了下来。 他动作极轻,似是唯恐吵醒小姐。 她听在耳里,手臂诧异地一松,渐渐的,芜杂的心绪镇定了不少。 是啊,她怎么忘了,平大人到底是个正经人,以往那么多同屋而住的夜晚,也没打过轻薄小姐的主意,眼下虽有了那事,平大人顾及着小姐的闺誉,总不好由着子胡来。 一个晚上,彼此相安无事。 到拂晓时,她刚一醒转,便听平煜穿上衣裳,开门出去。 她越发放了心。 眼见天还早,她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外头却有人敲门。 打开,却是下人送了早膳来,说公子吩咐,即刻便要出发,时间无多,嘱她主仆二人从速收拾行李。 林嬷嬷并不知不过一个晚上,朝中便出了足以撼动国之本的大事,越过仆人的肩旁,看了看仍一片幽蓝的天,怔了一会,诧异地接过食匣放到桌上。 一偏头,却是小姐掀帘坐起来了。 “嬷嬷,可是要即刻离开金陵?”傅兰芽脸上还残留着浓睡刚醒的痕迹,眼波却清亮极了。 “管事刚才是这么说的。”林嬷嬷顾不上揣摩傅兰芽为何知道此事,快手快脚将食盒打开,第一层便是一碗鸽汤,用来补气最好不过,看这汤的火候,至少熬了小半夜,方能熬到这般浓白香醇。 除此之外,下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粥点,全都是依照大夫开的方子做的药膳。 不用说,定是平大人连夜吩咐人做的。 她见平煜这般珍视小姐,轻轻喟叹一声,悬了一晚上的心越发落了下来,忙将食匣里的粥碗呈在桌上,又走到旁,服侍傅兰芽穿衣裳, “小姐,咱们动作得快着点,看这架势,恐怕天亮前就得出发。” 傅兰芽嗯了一声,走到净房的盆架前,任由林嬷嬷拢着一头散在肩上的乌发,正要低下头舀了盆中的水净面,就听外头又有人敲门。 林嬷嬷忙去开门,外头却是一名笑容可掬的妇人,因光而立,熹微晨光将这妇人眼角的纹路照得清晰无比。 “见过嬷嬷,奴是云裳斋的绣娘,大人吩咐奴给小姐送些东西。”妇人捧着一叠轻薄的衣料,层层叠叠,姹紫嫣红,各类颜都有。 林嬷嬷不知所谓,问:“这是什么?” 那妇人粲然一笑:“这是公子令送来的,大人说小姐衣裳小了,特令奴送来些里头的衣料过来。” 说着,不顾林嬷嬷错愕的目光,捧着那叠云霞般耀目的衣料进到房中,放于榻上,又将一包活计递给林嬷嬷,含笑道:“这是特给嬷嬷做活计的针线包,大人说了,嬷嬷路上无事时,可替你家小姐做些换洗的衣裳。” 说罢,屈膝一礼,“大人嘱咐奴不得多逗留,若没旁的吩咐,奴这便告退了。”匆匆离去。 林嬷嬷张大嘴嘴目送那妇人走了,回过头,拿起那衣料一看,老脸顿时涨得通红,竟……竟全都是用来做抹的上佳料子。 第117章 傅兰芽忐忑不安地用着早膳。 林嬷嬷的目光时而凝重、时而锐利, 落在她身上,堪比热炭,灼得人发烫。 整个过程,她都不敢往榻上那一叠衣料上瞟。 昨夜为了安排启程一事, 平煜想必极忙,本不会有时间出府。 这叠衣料极有可能是他天不亮去的衣裳铺子, 强行敲开门, 令店中绣娘送来的。 这也就罢了, 偏偏还说什么“衣裳小了, 需得重做”的话, 不怪林嬷嬷气成这样。 这两月虽然一路颠簸不定,但因着长身子的缘故,她那地方时常有些痛, 抹的确是比上路前紧窄了不少。 此事本来只有她和林嬷嬷知道, 可经过梅林一事, 平煜自然有法子知道她抹尺寸合不合适…… 她脸上火辣辣的, 几回羞窘地吃不下饭,若是平煜在房中,她早不知恶狠狠地瞪了他多少回了。 所幸的是, 平煜未给她们主仆二人留太多时间胡思想,过不一会,李珉和陈尔升便在外头催她们上路。 嬷嬷纵算心里堵得慌,见外头催得紧,也没功夫再细究抹之事, 匆匆用完膳,便起身收拾东西。 因着平煜在金陵给傅兰芽陆续置办了不少东西,行囊已远不比在云南时那般轻减。 什么秋冬两季的裙裳、银鼠皮大氅、金陵风物画卷、文房四宝、乃至平大人搜罗来给小姐解闷的几本书……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收拾了好一会,才紧紧巴巴装入行囊。 看着这些行李,主仆二人发起了愁,从内院到门口很有一段距离,将这些重物顺利拎到马车上,着实需费一番功夫。 正琢磨法子,一名管事领着几名仆妇进了房,二话不说接过她和林嬷嬷手中的行囊,一路掩人耳目,替主仆二人送到外头的马车内装好。 林嬷嬷见状,心知这几人定是得了平煜的吩咐,想着他倒是半点累都不肯让小姐担待,心里头多少舒服了些。 天依然昏蒙,府外一片肃穆。 傅兰芽跟林嬷嬷走到门前,抬头一望,就见平煜穿着件竹青袍子,正负手立在台阶上。 底下一众锦衣卫及暗卫垂手而立,鸦雀无声,氛围空前的凝重。 一眼扫去,除了王世钊,余人都在。 另有一个眼生的后生,因立在众人后头,一时看不清面容。 刚才在内院收拾行囊时,她隐约听管事提了一句,皇上即便要出征,平煜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想必第一时间接了回京的旨意。 此事事关重大,不怪路上走来,府中人人脸凝重。 思忖着走到门槛前,正要扶着林嬷嬷的手出门,突然马蹄声得得响起,片刻后,一人一骑从巷尾急驰而至。 那人下了马,冲到台阶前,低声在平煜耳旁说了句什么。 平煜沉了下,点点头,道:“出发。”BgmbuILD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