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抬眼,四目相对,青年就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样,踩着那双刚好包裹到小腿肚的短棕靴,带着十足的目的走了过来,带末端的苏随着步伐曳出柔和光晕,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太神。 我们同时停住脚步,目测相距半米远。 “请问,这是你的照片吗?”青年眸子黑白分明,声如暖,冷的雪幕随着温热呼的覆盖,在眼前汽化出片片雾气,使得那张硬朗面庞忽明忽暗。 我抑着心中的躁动,点了点头,“是的,谢谢你。” 对方也没有怀疑,将照片递给我,然后笑了笑,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是的……我来旅游。”我实诚地点了点头,但不免好奇他是如何辨别出本外身份的,是本地人的直觉,还是我外乡气息过重? 青年的视线短暂地拂过我的右手,面上浮出看似不假的忧,他局眉问我:“那,你是来这里找人吗,还是下错地了,游客一般都在沟口歇,极少会往县中心跑的。” 什么沟口我一概不了解,至于县中心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会儿,我只希望早点结束这段对话,天知道我控制自己的眼神控制得有多辛苦,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认真回话:“路过的时候看见了这琵琶灯景,觉得好看,就停下了。” “哦,那个啊,那是琵琶桥,也算南坪镇的标志建筑了。我们这儿的南坪曲子就是拿土琵琶和碟子演奏的,也算是为了弘扬传统文化吧。”青年回头看了眼琵琶灯景,继续向我介绍,眼底浮现一丝无奈的黯然,“不过现在的游客来九寨都是看山水,熊猫,川金丝猴啥的,对这些倒不太兴趣。” 说着朗声一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朝我伸出手,眼里映的霓虹光也更亮了些,“哈哈看我,总顾着说这些,都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吉羌泽仁,叫我泽仁就好。” “你好,我叫原乂。”我伸手回握,一触即离,对方的温热还没留下就断在了风里。 “你晚上就在这里歇吗,还是去景区?”吉羌泽仁继续问。 我抿了抿,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仅不知道去哪儿,更没有订酒店,甚至连眼镜盒都忘了带,眼镜没有去处,我也没有,别的旅客有伙伴,有目的地,而我就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我注视着脚下的影子,心里兀自生出一股无家可归的空寞,不过,这不正是我现在所要的吗? 我本就是打算随走随死的。 “你要是住宿的话,这附近宾馆倒是不少,暂住久住都可以,反正这儿离景区也不远,坐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见我没回答,吉羌泽仁又说,似乎很担心我这个残废是否有能力在外地料理好基本的生活。 我点头,伸手拢了拢大衣,将伤手彻底掩住,僵硬地回了句“谢谢”。 正打算道别,却又听见吉羌泽仁说:“现在也不早了,你就先在我那儿歇一天吧?” “明天再住也不迟。” 不可以。 心里的声音一口咬定答案,而我却盯着眼前的红袍没说话,脑子没有多少余地去思考这热情是不是过了头,只是挣扎着要把视线往开挪,仿佛说话的不是对面的人,而是他身上的红。 “别担心,我顶正的公民,不会骗你的,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吉羌泽仁竖起三指保证,态度十分诚恳,生怕我不相信他。 很明显,我心中的天人战被他误解为了犹豫。 这算什么,可怜吗?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然而红如水灭顶,理智分崩离析。我放弃挣扎,抬眼对上吉羌泽仁真诚的视线,轻声答应:“那就打扰了。” 无所谓,去哪儿不都一样。 吉羌泽仁笑了笑,垂眼往我周围扫了一圈,而后有些疑惑地拉起眉弓问:“你的行李呢?” “我……没有行李。”我伸手将围巾理开了些,以防被呼打,我想我在这个藏族青年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奇葩,受着伤,没行李,还来旅游。 不被认作碰瓷的都算不错了。 吉羌泽仁瞧着我,面上闪过一瞬恍惚,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决定确实有些草率。 “行吧。”吉羌泽仁将空垂的袄袖递向我,像是怕自家小孩儿走丢的家长,“人来人往的,容易撞着,你牵着吧,先回屋,外边太冷了。” 我凝视着那截红如血的衣袖,心里冒出短暂的疑惑,藏族人民的热情我有所耳闻,但未曾想竟热情到了这个地步。 人来人往确实没错,但也不至于如此,我又不是小孩子。 然而,即使我本心是拒绝的,但那红的衣袖就像是挂着蚯蚓的鱼钩,惑着一条饥渴的鱼上钩。 而我,就是那条饥渴的鱼。 第3章 明天的雪 我舔了舔发涩的角,极不情愿却又十分惬意地接住衣袖,就这样,我踩着青年的足迹走向生死未卜的方向,雪在脚底发出雀跃的呼,像是在庆祝我即将到达乌托邦。 说起这个怪病,术语称“红癖”,凡是红的东西都能勾出我心中最隐秘难言的望: 吃苹果先吃掉表皮,住院服特意换成全红,甚至输管里回的血我都想咬破尝一口,诸如此类,就差没把头发染红,来表示我对它的热忱。bgmbUILDing.coM |